却说宝玉闷闷的回了怡红院,袭人见他呆呆傻傻的,只当又是在黛玉那里受了气,忙上前扶着坐下,又倒了茶来,笑道:“二爷怎么了,才刚那样高兴的去找林姑娘,怎么这会子这副模样了。想是又同林姑娘拌嘴,惹林姑娘生气了?”
宝玉见问,满脸委屈和不解地抬头看着袭人,半晌才握着袭人的手哇哇大哭道:“袭人,林妹妹变了,林妹妹不让我进门了!”
袭人听了心里好笑,忙问道:“好好的,林姑娘怎么会不让二爷进门呢!”
宝玉因把才刚紫鹃对自己说的话告诉袭人。
袭人笑道:“紫鹃的话原是正礼,姑娘们大了自然是要注意些的。”
宝玉摇头道:“也不全是这样。这几日,林妹妹对我越发冷淡了,怎么林妹妹象变了个人似的。”
袭人心中一动,因笑道:“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林姑娘也到了及笄之年了,说话间就要谈婚论嫁了,哪能保没心思呢。”
宝玉急道:“林妹妹不能嫁到别处去的。横竖咱们三人是在一处的!”
袭人忙捂住宝玉的口道:“好二爷,大天白日的,这话是能混说的么。”说着看了看没旁人,方又道:“怎么林姑娘不能嫁到别处去,前儿北静王府不是接过去瞧了么。”
宝玉呆呆的问:“那不过是请了过去顽,又不是嫁过去。”
袭人道:“二爷仔细想想,怎么旁的姑娘没去,单请她们没定亲的去了呢!怎么听说北静王正要纳侧妃呢!”
宝玉想了想,明白过来了,心里顿时急了起来,不觉又流泪道:“妹妹这样仙子般的人品定是被瞧中了,我,我,可怎么好!我求老太太去!”
袭人忙劝道:“二爷先别急。一则,如今什么都还未定。再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二爷这般冒冒失失的去找老太太可是犯了大忌的,连林姑娘也没脸见人了。”
宝玉急道:“好姐姐,那该怎么办?”
袭人端过茶劝道:“二爷先喝口茶,静静心去去躁。”
宝玉胡乱的喝了口茶便又问该怎么办。
袭人皱眉道:“别的事儿或许还好想办法,这事却难。”说着顿了顿又道:“看二爷急的这样,做奴婢的今儿大胆说几句话,二爷听了别恼。”
宝玉连连点头,只叫袭人但说无妨。
袭人方道:“二爷对林姑娘的心思,别人不知,我却是早知的了。在我看来二爷对林姑娘也够尽心了,时时刻刻只把林姑娘放在心尖子上,素日对林姑娘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若是林姑娘心里有二爷,也该对二爷好才是。只为何那林姑娘总挑二爷的错、总刻薄二爷,无缘无故的总为些小事和二爷吵闹。害的二爷在太太、老太太跟前挨了多少责骂。”
宝玉听了却想起从前和黛玉一起亲密无间的日子,只摇头沉吟道:“唉,你不懂!”
袭人皱了眉,撇撇嘴道:“奴婢是不懂。林姑娘的心只有二爷才懂,不然怎么只有二爷才看出林姑娘变了,偏就在去过北静王府后变了。”
宝玉低头沉默不语,听得袭人叹道:“再说句越礼的话,论模样品格、性格脾气宝姑娘哪点比林姑娘差,也不知道为何二爷心心念念只有个林姑娘!还没出阁就这般小性儿、行动爱恼人赶明儿嫁给了二爷,哪里还能容得下别人。我跟了二爷这些年,只怕到头来连香菱都不如呢!还不如当初和晴雯一道被撵了出去呢!”说到后来,袭人竟是哀哀哭泣了。
宝玉顾不得再思虑黛玉之事,忙拉着袭人的手道:“你又瞎想了,林妹妹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袭人甩手道:“二爷别哄我了。想想薛大奶奶如何对香菱的!二爷也曾叹过她举止形容也不怪厉,与众姊妹不差上下,未出阁时也是好女儿,怎么嫁了人就变了呢。一般的我们想想也心寒。横竖爷心里只有个林妹妹,哪管我们是死是活。”说着又泪流不止。
宝玉也无暇替黛玉辩解,只拉着袭人的手道:“你放心。林妹妹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薛大哥那样的人。别哭了,一会子哭红了眼睛别人看了倒不好了!”
袭人扭身拭泪道:“我们做丫头的死活都没人在意,还怕那些!横竖不过一死,迟早罢了!”
宝玉忙捂了袭人的嘴叹道:“何苦说这样的气话来怄我。先前咱们园中何等热闹,这阵子死的死、去的去、嫁的嫁,已教人悲叹不已,哪禁得你再说这不祥的话。真真我的心都要碎了!”
袭人心下高兴,推开宝玉的手,仍拭泪叹道:“谁说气话了!二爷只顾自己的心,何曾想到我们做奴为婢的心了!怎能叫人不伤心!”
宝玉摇头叹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如今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求看着你们都好好儿的。惹是有造化竟得了你们相伴,或死了能得了你们的眼泪葬我,纵然一生事业尽付东流,也无足叹惜了!”
袭人心里又气又笑,皱眉道:“好好儿的,又说这些糊话了。可叫人怎么劝呢!”
宝玉微微一笑道:“你也别劝了。瞧你脸上都哭花了,快打水来重新匀面吧!”
袭人忙拿起镜袱照了照,果然脸上不好看,忙去打水来洗脸匀面,宝玉便跟在后头递些胭脂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