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们麻烦了。”外出打探消息的郭小乙,满头大汗回到翠云轩:“童贯相公带兵出征,留下宣抚副使蔡攸坚守保州城,目前所有的城门都已经把吊桥拉起来了,我们出不去啦。”
原来,根据北面逃回来的商人口口相传,抗拒大迁徙的百姓超过数百万参与叛乱,在各村镇负责押送迁徙百姓的金兵被屠杀一空。
驻守燕京的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斡离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紧急抽调大金国三千骑兵投入平叛。
高托天、高托山带领手下数万兄弟,在白洋淀使用诱敌之计,然后采用三段埋伏,最后一把大火引燃芦苇荡,让三千金兵全军覆没。
头戴红巾的叛军数十万,打着杨天王的旗号攻破霸州城以后兵分两路,一路围攻雄州城,一路大举南下,雄州城、沧州城危在旦夕。
霸天虎张迪号称拥兵百万,攻破定州城之后,越过徐水直扑高阳,威胁保州城的同时,又对河间府形成夹击之势。
三路叛军气候已成,人数超过了大金国整个部族的总人口,让大金国留守燕京的六万铁骑顾此失彼,目前金兵已经损失超过五千人,整个幽燕之地已经面临全部沦陷的危局。
完颜宗望情急之下飞鸽传书,严令南面的宋军全力平叛,否则大金国铁骑必将并力而下,直取汴梁。
童贯相公两打燕京失败,还不知道如何回去交差,没想到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送上门来。所以他老人家不敢怠慢,此时并不在保州城,三日前赶到雄州前线,调集兵马平叛去了。
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行贿,刚好赶上一场大动.乱,结果主人不在家。李宪只能哀叹时运不济,想走后门攀高枝,可惜有钱都送不出去。
看来行贿还真是个技术活,李宪真心佩服二十一世纪那些行贿的人,你不得不承认人家真有本事,数千万上亿的钞票,说送就送出去了。
听完了事情经过,李宪微微一笑:“出不去就出不去,反正这里有吃有喝的,你着个什么急?”
郭小乙低声说道:“我听说霸天虎张迪分兵二十万,扬言要进攻保州城东门,还要蔡攸赶紧献城投降呢。万一他们打进来,我们到时候说不清楚,那就糟了。”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霸天虎张迪绝对打不进来。”李宪毫不在意:“城里的情况如何?”
郭小乙摇摇头:“有些变化但不大,主要是有钱有势的人比较惊慌。大街上没有漂亮女人来回晃荡了,一些为了糊口的百姓还在来回兜售做生意。”
李宪站起身来一抖衣袖:“收拾一下跟我出门。”
“干啥?”郭小乙顿时紧张起来:“现在人心不稳,公子想到哪里去?”
“逛街啊,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看白不看。”李宪边说边往外走:“把他们四个人留在客栈看守东西,你带几锭银子跟我去逛街。”
现在刚刚过了中午,李宪发现大街上的确冷清了许多。虽然各大店铺还是照常开门营业,但是原本川流不息的人群显得很稀疏。
郭小乙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把两匹马牵过来,这才问道:“公子想到什么地方去逛?总听说锦绣巷的妓.女不得了,那些衙内、富商和高官几乎每天都在那里。公子是不是过去看看?找几个小娘子陪着唱曲儿,喝喝花酒也不错。”
“放屁!”李宪接过自己的菊花青飞身上马:“前头带路,看看五行八作才是正经事。什么逛柳巷喝花酒,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郭小乙没有挪地方:“五行八作全都是下九流,你现在可是太原李衙内,难道不怕有失.身份?”
李宪笑骂道:“胡说八道,老子这叫体察民情,什么有失.身份?晋商名扬四海,和五行八作打交道才是本职工作。赶紧带路,磨磨蹭蹭成何体统。”
郭小乙飞身上马:“东南汇源巷卖鱼抓虾,西南柳条巷杀猪屠狗,西北大窝棚打铁修车,东北清远寺抽签看相。还有南门外打把式卖艺,今儿个封门看不成。你先说看哪些行当,我才能带路啊。”
“走,西北大窝棚!”李宪低喝一声纵马而去。
“既然是大窝棚,那个地方乌烟瘴气,公子只怕受不了。”郭小乙策马跟上小声说道:“白天都是乡下汉子涌来涌去,晚上就是叫花子的落脚点。”
“难道比死人堆还糟糕?忘记你差点就见了阎王。”李宪突然严肃起来:“我们虽然换了一身新衣服,但是你心中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一个人不能忘本,才知道今后应该做什么,记住了吗?”
“记住了,公子。”郭小乙认真地点点头:“我没有忘记自己原来是干什么的,更没有忘记当初一起要饭的兄弟们。我刚才就出去见过他们,还把公子赏给我的三贯铜钱全部发给他们了。”
“做得对!”李宪赞赏的看了郭小乙一眼:“你这件事做得好,我很高兴!你记住,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赚。很多东西是用钱也买不来的,比如说良心。钱揣在自己怀里是没有用的,只有花在适当的地方才能发挥作用。”
一连穿过四条街,用了将近一刻钟,才七弯八拐来到保州城的西北角区域,隔着老远就已经听到打铁声和吆喝声。
这里的情况和大街上完全不同,不是一般的热闹,几乎到了人山人海的地步,所以显得街道很窄,李宪和郭小乙只能下马步行。
往里面走了不到三十米,李宪就发现郭小乙说的不错,街道两边都是窝棚,主要是铁匠、锡匠、石匠、木匠、漆匠、皮匠。
李宪仔细看了半天,结果没有找到自己关心的一种:“小乙,这里为什么没有铜匠?”
“铜匠啊,这里没有。”郭小乙摇摇头:“铜匠由官府统一指定地方,就在宣抚司东大街铜条巷。不仅仅是铜匠,金匠、银匠都在那里,每天都有专门的弓手来回巡视,据说是防止私底下铸铜钱。”
李宪刚在一家门脸较宽的“陈记铁匠铺”门口站定,一个非常敦实的半大小子就已经过来打招呼:“大官人要修马掌吗?”
“是啊,麻烦小哥把这两匹马修一下。”
李宪把缰绳挂在拴马桩上,半大小子已经拖过来一条长板凳:“大官人请稍事休息,我马上就来弄。”
翘着二郎腿晃了三晃,李宪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小哥,我看你这后面是一座小高炉,看来你这里应该能够出好钢吧?为什么整条街上没有兵器铺?”
半大小子抱着一只马蹄认真修补,一边高声说道:“大官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都是本分人家。朝廷管制刀具的禁令,这里没有人敢违反。别说兵器铺了,我们这里也就是弄一些锄头镰刀啥的,混口饭吃就行了。”
“口误口误,小哥不要介意。”
李宪猛然想起来,大宋朝的刀剑管制开了历史先河,就连戏班子里面的道具,都不准用木头做成兵器的样子,就更别说用铜铁了。
正是因为如此,大宋朝才出现了木棍制作的一种奇葩兵器——哨棒。
哨棒,就是两寸粗,五尺长的圆木棒,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没有上漆叫木棒,是老百姓日常当拐棍、当扁担用的。上漆之后叫哨棒,这就是大宋各州府县守备军的制式兵器。
普通百姓手里的木棒没有上漆,所以不算兵器。但是给木棒上漆,或者是两头包上铜铁皮,那就属于兵器,一旦发现就会被抓。
各州府县的马快、捕快,手里的兵器全部都是木棍子。虽然上漆之后看起来像铁棍,但归根结底还是木头棒子。中华五千年,大宋朝是屎壳郎拉屎——独一份。
《水浒传》里面的武二郎是捕快都头,兵器就是一根木棒,结果在景阳冈碰到老虎,哨棒首先就断掉了。幸亏武二郎喝多了不知死活,最后瞎猫碰到死老虎,用一双拳头一战成名。
押送林冲到沧州的两个弓手(也就是现在的警察),手里的兵器也是木棒,这才有野猪林被花和尚鲁智深打得晕头转向的戏文。
李宪这一次穿州过府,准备给童贯行贿是一个目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各地的铁匠和铜匠水平。没想到铁匠看见不少,但是铜匠一个没见着。
抛开心中的疑虑,李宪重新回到现实:“小哥,这么大一个铺子就你一个人吗?”
半大小子手艺不错,菊花青的四个马蹄已经重新钉上马掌:“大官人,师父和师兄出去买铁、买煤。今儿个怕是无法进城,听说外面有人造反,城门都封了,只能我一个人将就着。”
“你们这里用煤用铁,一般都是个什么价格?”李宪开始引导性闲谈,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商人。
半大小子压低声音:“我们用量比较大,所以师傅都是亲自出城进货,铁是三十文一斤,煤就要七十文一斤了。”
听话听音,李宪从话音里面听出问题了:城内也可以进货,但是价格就高很多。
没想到李宪刚刚想继续问话,大街上突然一阵骚乱,正在给郭小乙枣红马修补马蹄的半大小子顿时紧张起来。
李宪看见街道上的人群纷纷避让,似乎有一群人冲过来,顿时有些奇怪:“小哥,那边发生了什么,你又紧张什么?”
半大小子放弃修补马蹄,返身到炉子上抓起一把大铁锤凝神以待:“糟了,我刚才就不该和大官人多说话。师傅早就告诫我言多必失,今天真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