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将散未散,空气中还漂浮着些许凉意,猛地出来,总会机灵灵打个寒颤,让人倦意顿无,今年的新叶还没舒展开来,因此后山还是一副光秃秃的模样,新叶的嫩芽毛茸茸的点缀在枝头,宛如孱弱的幼婴,惹人怜惜。
面对新生的事物,任谁都会一阵心喜,可陈了因为即将要下山,整日闷闷不乐,心中也是怅惘不已,反观了尘,却是对此事,不甚在意,言谈举止,倒是恢复如常,只是整日吩咐陈了收拾打包下山云游的行李以及前几日晾晒的药材,而了空自那日登门之后,便是不再踏足后山一步,陈了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至于了尘心中怎想,倒是未曾可知了。
木屋内,陈了忙里忙外,收拾停当之后,拉过一张椅子,一把坐下,气喘吁吁,“大和尚,都收拾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下山?”
了尘身着寻常僧服,手持念珠,轻轻拨动,仔细瞧着,了尘眉间的死气倒是又浓重了几分,已是命不久矣之相,道:“既已收拾妥当,那便即刻出发吧,再晚些,只怕误了行程”
说这番话的时候,了尘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低垂的眼睑都未曾轻抬一下,而陈了心中则又是一番失落。
陈了不再多言,起身拿一根扁担,将桌上两筐东西,一肩挑了,并无要让了尘动手的意思。
二人相继走出木屋,陈了挑着担子走在前面,了尘将门虚掩上,并不上锁,转身决绝的走在其后,二人走在并不熟悉的小路上,步履沉缓、坚毅地离开了后山,抛开了身后宛如画卷的风景,这个他们曾居住多年的地方啊,如今他们甚至来不及与它告别,就转身离去,就像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机会认真地道个别,转身之后,或许就是再也不会重逢。
一路无话,直至走出荆竹寺的山门,忽然听到有人喊道:“了尘师傅请留步!”二人停住了脚步,回头望见,一名小和尚挎着一方蓝布包裹一手拿着一根锡杖,急步追了过来,到了跟前,见二人停下了脚步,小和尚弯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人并不陌生,便是常来后山送斋的小和尚本初,陈了趁机将肩上的担子放了下来,边揉捏着肩膀,边开起了他的玩笑,“小和尚,你来做什么,莫非是寺庙里的斋饭吃不习惯了,想要随我们下山打打牙祭?”
小和尚听得此话,吓得脸色一阵发白,口中慌忙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
看着本初如此的紧张,他倒是暗自觉得好笑,心中的烦闷也因此冲淡了不少。
“此乃佛门清静之地,不可胡言妄语。”了尘横了他一眼,语气颇严的说道。
陈了兀自垂下了头,便不再说话。
了尘看着本悟手中的东西,心中已是猜到七八分,可仍是出言问道:“本悟,可是了空师兄派你来的?”
本悟还因为陈了的话心中犹自尴尬,一经了尘询问起来,才想起是受托而来的,用手猛一拍光溜溜的脑袋,道:“对的,对的,是主持大师吩咐我来送些干粮和盘缠的”说着解下挎着的包裹,与锡杖一并递了过去,陈了眼明手快,一步上前,接了过去。
对于了空送东西过来,了尘并不意外,自小,了空就对他百般照顾,细致入微,了尘心中早已把他当做哥哥一般看待。
“了空师兄可还有话捎与我”
“大师说,此次一别,只怕今生都无缘再见,前来送别又恐不舍垂泪,扰了清心,
本悟顿了顿,继续说道:山路崎岖难走,大师恐有不便,因此让我特地送来一根法杖。”
了尘老目中颇有些复杂的看了看陈了手中地那根法杖,道:“有劳师兄费心了,本悟且你回去吧,别忘了替我,向师兄道谢”
“是”
本悟冲着了尘行了一礼,转身跑回寺院。
直至本初的身影隐于寺院高墙内,了尘才转身,接过了陈了递过来的锡杖,头也不回的迈下寺门前青石梯,平淡的道“我们走吧”
陈了拿起地上的担子,重又放在肩上,跟上了尘的脚步。
……
二人一路上并不停歇,交流也不甚多,充其量是陈了在路上叫喊着抱怨几句渴了!累了!诸如此类的话,了尘也不去搭理他,自顾自的赶路,锡环声于林间零零作响,宛如敲冰戛玉般清润动听,倒是听得陈了莫名的心烦不已,眼中隐隐约约有着一抹戾气浮现,不过,了尘一心赶路,并没有半点察觉。
眼见着天色将晚,了尘二人终是走出了画卷般的出云峰,路上再见不到大片大片的密林,反倒是多了些如他们一般赶路的行人,想必已是行至人烟稠密的地方了,果然,不多时一座城镇就出现在二人眼前了,夜色已浓,街上的摊贩、行人寥寥,二人站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陈了上前拉住一个农人打扮的中年汉子笑问道:“这位大哥,我们二人初来乍到,不知此处是何地?”
那汉子面上看着甚是焦急,行色匆匆,此刻,被陈了一把拉住,见陈了一身粗布麻衣,三千烦恼丝随意束在脑后,倒也气度不凡,而其身后的了尘则是僧人装扮,手拄法杖,须发皆白,眼见天色已晚,却仍是安之若素,心中暗忖,二人定非是俗世之人,也不敢怪他误事,耐心说道:“此处是清溪镇,镇上有百姓数百户,因地处偏僻,商旅不通,因此,镇上的人大都是种田或者做些小本生意的。”
“那不知此处有没有以供歇脚的地方”
那汉子笑道:“适才我说了,清溪镇并不十分繁华,自是没有客栈之类的地方”
陈了听了,顿时面露难色,暗自苦恼,“难不成,要睡在大街上不成?”
转身看向了尘,了尘却不甚在意地道:“下山云游不比在寺院,碰不到住处也是常有的事,大不了我们再赶一夜路。”
陈了气的简直要跳脚,连赶了一天的路,加之担着如此沉重的行李、药草等物,他修为尚浅,功力低微,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那汉子倒是通晓人意,热情地道:“寒舍离此处不远,如若不弃,二位师傅今晚可在寒舍歇下”
陈了大喜过望,连忙谢过,了尘含笑道:“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