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了其实并不知道,他每次进行修炼,了尘总要寸步不离的在一旁默默为其护法,了尘不甚会表达自己的关爱,只是默默的付出行动,了尘对于他的关爱可谓是细致入微,像一场绵绵的春雨,丝丝缕缕的浸润了万物,比之倾盆浇下的大雨则显得更加不易让人发现。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间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供案上摆着的那盏油灯,已快烧尽了,露出一截烧焦了的油捻,了尘见灯光越发的微弱,拿出一个油葫芦添了些灯油,又捡起一根小枝将灯花挑落,明亮且跳跃的灯光映亮了了尘那张灰暗、干皱的脸庞,了尘默立了半晌,目光复杂的看向陈了,发出一声轻叹,心道:“我已时日无多,撒手人寰之后,你又该何去何从呢?”了尘尚在灯前感喟,耳中忽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只见一团模糊的身影像醉酒般趔趔趄趄地向这里走来,夜色朦胧,了尘看不分明,只当是林间寻常的猛兽,唯恐打扰了陈了修炼,随即,拄着禅杖一步一踱的走了出去,随着了尘与那“猛兽”的距离逐渐拉近,了尘定睛细视,方才知晓原来那并不是猛兽,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转念一想,“这般时候还在此处游荡的也必然不是寻常人”了尘心里暗暗防备,轻喝道:“何人?”
那人道:“快…快……”话及一半,只见那人身子更加不稳‘咕咚’一声倒地,了尘急步走了过去,那人说的话也全然没放在心上。
只见那人二十岁左右,作道士打扮,手里提着一把长剑,满身血污,显然是与人斗法受了重伤,此刻那人正倒在枯枝乱叶中,生死不明,了尘伸出一指放在他的人中,见那人尚有呼吸,松了口气,也不顾血污染到自己身上,搀着那人进到庙内,将陈了唤醒,命他备下一盆热水,了尘则动手解下那人的衣衫,只见那人胸膛处已是血肉模糊,更有一道剑伤从心口处斜划至小腹,且鲜血仍在不住的从伤口流出,端的是狰狞可怖,不过好在肋骨未断,了尘取出来一块脸帕蘸了热水细细的清理着那人的伤口,又为他敷上了止血的药物,最后了尘动手将身上所穿的白袍撕下数尺,裹了那人伤口,陈了在一旁纳罕道:“此人是谁?怎生受如此重的伤?”了尘似是知其心中所想,一面为那人裹伤道:“此人是蜀山门下弟子,你看他衣服领口处是否绣有麒麟云纹。”
陈了拾起那人衣服一瞧,果如了尘所言,只见金线绣着的一口麒麟神兽双眼怒睁,口吐烈火,脚踏祥云,当真是栩栩如生,贵气不凡,陈了正为蜀山的豪富暗暗咂舌,了尘又随手抛给陈了一块腰牌,道:“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木牌入手,只见其上深深刻着‘邱毅’二字,想是那人的名字,陈了也不甚在意,倒是这小小的木牌颇为沉重,引起了陈了的注意,陈了暗暗称奇,将真气运到手指,暗暗发力,竟损失不得那木牌一分一毫,更是大惊,了尘笑道:“痴儿,别白费力气了,这木牌乃是由海外诸岛献与蜀山的一种特产木材做成的,水火不侵,经百年岁月而不腐,人称‘天奈何’。”
原来,数百年前魔教势微,不得已将魔爪伸向以蓬莱为首的海外诸派,各派不敌,向中原求救,其时,中原海外不通,各派不敢贸然答应,纷纷婉拒,而时任蜀山掌门玉轩子则当即派出近千名弟子下山,同使者远赴海外,历时三年,才获惨胜,而回来的弟子已不足百人,海外各派每念蜀山之德,涕泪齐下,因此,定下规矩:每三年,前来蜀山献些宝物、特产之类的东西,海外各派中,属蓬莱与蜀山最为亲近。
陈了心里不禁生疑,怎道:“既然天都奈何不了它,那这木牌上又是谁刻的字?”
了尘把目光撇向地上的那人,说道:“自然是他喽,蜀山派规定,凡是能够以一指之力在木牌上刻下名字的弟子,方能下山行事,否则就永远禁足于蜀山。”
陈了怒道:“练不成法术,便不让下山,这算什么规矩?难不成要让人在那山上终其一生么?”
一时间,陈了心中对蜀山这个正道领袖恶感陡生。
了尘见他发怒反而笑道:“你道蜀山为何出此下策?”
陈了听了,一时语噎,竟是半点也答不上来。
“道行尚浅的弟子出来行走,夭折的可能性极大,于是,他们想到通过木牌这块‘试金石’来检测弟子是否合格,而想要在木牌上刻下自己的姓名,非数年的勤修苦学不可,这样一来既能敦促弟子修炼,二来又避免了弟子早夭的悲剧。”说完了尘又叹道:“蜀山当真是不简单呐!”
突然,了尘他浑身一震,一道念头在脑中闪过,心道:“是了!是了!老衲让陈了拜到蜀山门下,按照陈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他这辈子都出不了蜀山,但好在可保一生平安,性命无虞。”
其实也怪不得了尘盼望陈了一辈子待在蜀山,陈了身怀的那块蓝色宝石,疑点重重,能吸人内力不说,还引得陈了狂性大发,这些事情一件件的发生,了尘也不得不有八成相信那就是邪物,因此,自那晚之后,了尘就一直为陈了代为保管那块石头,即使,陈了反复追要,也是不予。
此时的了尘,就像一位极普通的老人,在人世弥留之际,念念不忘的,仍是为小辈后人求得一个平安。
庙内,陈了不住的打着哈欠,了尘则在心中盘算着陈了未来的路要怎么走,而那邱毅昏睡在草毡上,三人不曾注意到,西山新生的眉月,会宛如一把弯刀,悬在天际,并且随时都有可能斩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