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怡端着慈母的样子,微笑道:“书儿知道体贴人了,经过这一通教训是真真的长大了,只是你也别怪老夫人,毕竟她……素来是冷淡的,对于规矩也看的大。”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次是女儿错了,如何会怨恨,更何况爱之深责之切,老夫人若不是深深的心疼女儿,又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她既然想端着慈爱,还挑拨离间,那林书儿便装傻充愣,顺着她说。
然而林书儿不因此怨恨上老夫人,绝不是康怡想要看到的,她一副欣慰的样子,转瞬又唉声叹气:“可这说到底,女教习哪里有府中的女儿金贵,老夫人非得要重重的审你,这种事情若是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于女儿家的闺名影响实在是大啊!纵然你已经定了婚约,将来嫁过去,也叫人看低了。”
钱嬷嬷也在旁边帮腔,“老夫人到底年岁大了,考虑事情也周到,听说还要叫小姐斟茶下跪赔礼,哎呦,我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么吃的住这个苦?到时候小姐哭哭逝去的夫人,估计老爷就狠不下心了。”
玉儿也是在连忙帮腔,看起来她不是要被审,而更像是要上断头台。
眼见四周狼虎堆积,看起来是为自己好,可实际上都是在挑拨自己与祖母父亲的关系。她心中越发的冷,语调也是越发的平缓:“钱嬷嬷玉儿跪下,掌嘴三十。”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钱嬷嬷像是没听清她的话,诧异的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玉儿虽然没问出口,却也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
康怡则是一脸的慈爱:“书儿怎么又突然发脾气了?这奶娘是你母亲生前置办的,对你忠心耿耿,若是心不顺,也不可拿奶娘发脾气啊,若是传出去,说你不孝顺怎么办?毕竟奶娘也是娘。”
林书儿环视四周,在场的人都对钱嬷嬷和玉儿面露同情,不经意瞥向自己的目光也是带着厌恶,似乎她只会欺压弱小,任意妄为,随意欺负他人。
而实际上呢,她甚至没罚过什么丫鬟,这些人对自己的厌恶,多半于听说罢了。
传言又是谁放出来的呢?
林书儿淡淡道:“难道我的母亲就可以在背后说老夫人的不是么?我知道奶娘是为我好,但是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母亲的规矩最是严谨,连老夫人都挑不出错误来,要的就是小心谨慎,我怎么忍心能让母亲为我为难呢?想必嬷嬷也不会让母亲为难吧。”
一连串的话下来,压的钱嬷嬷说不出话来,她看了眼康怡,见后者欣慰的摸了摸林书儿的头:“书儿长大了,知道为母亲考虑了,如此即便是拼着被老夫人责罚,又怎么能让你跟前的嬷嬷吃苦呢?”
钱嬷嬷连忙跟着陪笑:“母慈子孝,如此感人的场面,若是先夫人看见了,必然深感欣慰。”
林书儿挣扎着起身,立刻被玉儿扶住,吓唬道:“小姐身子还没好,这腿上的伤严重着呢,随意乱动是要留下疤痕的。”
林书儿瞥了她一眼,玉儿瞬间犹如钢刀刮骨,叫人打从心底的升起寒意,当即低头,不敢言语。
她这才慢条斯理道:“《十三经注疏》中有言,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既然一味顺从,见父母有过错而不劝说,使他们陷入不义之中,都是一种不孝,那我让母亲为我去顶撞祖母,岂非天大的罪过,如此女儿惭愧,愿去祖母面前,跪地认错。”
康怡凝视了林书儿好一会儿,后者不为所动,低眉顺目,惨白的脸色之下,那双眼睛却是明亮的很。
“既然书儿一定要责罚你嬷嬷,母亲也没什么能阻止的了。”她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似乎是在对于一个孩子无可奈何之下的纵容。
林书儿听她意思,倒像是她于心不忍,而拗不过自己才同意惩罚的,于是笑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家尚且如此,我们自然要拜服,况且言官专盯治家不严之罪,母亲若在我这网开一面,规矩还如何建立?若是因此叫那帮奴才们找到了开脱的理由,从而无法无天,母亲累而辛苦是一说,父亲在朝堂上被人参本,又是一说。”
这原本的一个惩戒奴才居然牵连出了这么多,而且件件是无法反驳的事情,叫康怡不由得正视了林书儿,温婉的声音道:“书儿思虑甚远,小心翼翼,我却只想着不能叫书儿颜面无光,实在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