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盛被紧急送入了医院,赵熙不敢向母亲说出父亲入院的真相,只能陪着她在急救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坐着。林美绮双手支撑在膝盖上,手掌扶着额头,长发披散着,担心和焦虑让她格外疲惫。
在走廊上坐了许久,林美绮抬起头换了一种坐姿,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对站在一旁的赵熙说:“我守着你爸吧,你去四楼看看你妹妹醒了没有,世凡也守了她一夜了。”
赵熙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此时也无力思考,按照母亲说的话抬起脚步走向电梯。赵熙尚不了解赵氏与官场的牵扯,一心认为父亲的突发状况全因自己一手造成,加之与百念尚不明晰的未来,让他现在觉得脑袋越发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赵熙一路感到头重脚轻地走着,待他走到四楼发现百念已不在病床上,身上顿时感到像是被挂坠了铅球沉入海底一般,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耳边响起巨大的轰鸣。精神恍惚的他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护士一张一合的嘴唇上,通过读唇语才能得知她在说些什么。
“赵小姐身体并无大碍,是她自己要求出院的,她的丈夫也同意了。他们是一前一后离开医院的。”护士匆匆说完就借口工作繁忙转身走开了,赵熙的神情太过于骇人了些。
赵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半倚在墙上翻阅未读消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他沉重无力的身躯。然而除了工作信息以外,他并没有找到来自百念或者世凡的留言。赵熙的拇指划过屏幕,正想要给世凡打个电话,屏幕上却忽然显示出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你好,请问是赵熙先生吗?”接起来是一名陌生男子的声音。
“嗯,是的。”
“你好,贵公司涉嫌一起重大贪污贿赂案件,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到办公室来喝个茶。”原本廉政公署派了人到赵家亲自请人,不想赵家一家都不在宅内,而在医院。
不过廉政公署并不是手上掌握了最多证据和线索的,将每一块拼图都收集齐全并且还原了整个故事的人,是余牧关。
当年吴父和江父都在A市工作,两个人虽属不同部门,但也经常能打上照面,吴父要比江父年长不少,两个人关系不算特别密切,也算是点头之交。许怀华是吴父的直接上级,在他带来的坏风气影响之下,吴父所在的部门里面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收受贿赂。
吴父深得许怀华重用,在意外得知许怀华为了制造拿捏赵家的把柄,暗地将赵家女儿和一名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女婴掉包之后,他就一直用收受的钱财暗中资助那个孩子。然而许怀华准备的这枚棋子从来没有使用的机会,久而久之他甚至忘记了这枚棋子的存在。
在面临一轮权力洗牌之际,许怀华与赵华盛官商勾结,趁机拿下了C市一块地产,为了洗脱身上的嫌疑不惜诬陷吴父入狱,他则利用调职之便扎根C市,避开A市的权力纷争。
赵华盛也跟着举家搬迁到C市,真正开始了赵氏的商业传奇。赵华盛原本确实是靠着自己白手起家创立了赵氏,但是他想要得到更多,才踏上了官商勾结这条不归路。
说了一个谎,就需要再用至少十个谎话来圆谎。做了一件错事,就需要再用至少十件错事来掩盖。随着时日推移,眼看着吴父的刑期将满,许怀华担心他出狱之后将事情的真相全部说出,于是安排了这么一出“心脏病发而毙”的戏码,却正是因为这一步落子,让他满盘皆输。
余牧关在赵氏大乱之际顺理成章地离开了赵氏,他做到这些也就足够了,之前利用世凡的名义亏空的公款也补全了,赵氏横竖是躲不过这一劫的了。
离开之前他将一切与这件事情有关的证据都销毁了,包括卓瑶与赵熙的亲子鉴定报告结果,她无牵无挂活得挺好的,何苦再扰乱她的人生呢。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是余牧关不知道的,连做了这件事情的她本人都不知道她做了这件事情。七月如她所愿那般,当了一次世凡的骑士。
七月仅仅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拯救了李兆玉的人生。
许怀华在会议上被带走的消息在当天晚上就传回了别墅,与李兆玉同住一屋的陈碧慈原本已经服下安眠药准备就寝,听到消息之后当下就发作了,赤脚跳下床跑到李兆玉的房间,手里拿着一瓶安眠药就要往李兆玉嘴里倒,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一定是你!你一定把证据寄出去了!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李兆玉无力抵抗一个处于发狂状态边缘的女人,吐出两颗落入口中的药片,转头看了一眼周边几个负责照顾二人起居的佣人都没有要帮忙的打算,唯有朝陈碧慈喊出:“我肚子里可是有你的孩子的!你杀了我啊!你也就杀了你的孩子!”
昨天医生确诊过胚胎在李兆玉的子宫里发育良好,也就是说,现在李兆玉怀有陈碧慈和许怀华的孩子。李兆玉无比准确地拿捏住了陈碧慈的七寸之处,话音刚落,她立即收住了动作,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李兆玉的肚子,转身走出了卧室。
最终陈碧慈被人发现昏迷在浴缸内,手腕割开,口吐白沫。她将一整瓶安眠药全部服下之后割开了自己的静脉,经受了三四个小时的折磨,被佣人发现送往了医院。李兆玉趁机装作肚子疼被一同送往医院。
在七月和小红得到消息赶来医院之前,李兆玉去了陈碧慈的病房。陈碧慈被抢救过来了,但是了无求生意志的她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
“姐……”李兆玉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看到半闭着眼睛的陈碧慈睫毛轻微地抖动了一下,知道她还醒着,就接着往下说:“我也不知道喊你姐对不对……但是我确实知道这些年是我不对。”
“当初我看上的是老许的钱,也有那么一点被他那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吸引吧。但是不管怎么说破坏别人的家庭都是我的不对。”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说实话大家都不想的,但是你也不能寻死啊。何况你还是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妈妈,我可告诉你啊,我不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你要是走了,我就把这个孩子送去孤儿院了。”
李兆玉说完,看着陈碧慈的睫毛抖动得更明显了,随后一滴眼泪悄然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滑落。李兆玉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这样一来,陈碧慈大概就打消了自杀的念头。李兆玉从病床旁边的椅子站起身,说:“我的病房就在你的隔壁,你有空就来看看我。”
李兆玉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回头说:“我可能不会在医院呆很久,有事给我打电话,好吗?”说着走到床头柜前拿过纸笔,稍一思索,留下了德国的联系方式。
李兆玉回到病房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日夜挂念的女儿,与女儿相拥的同时没有忘记向七月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七月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也并没有做什么,随后走出了病房,留出时间和空间给重逢的两母子相聚。七月走在医院走廊上,看着忙碌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每一次跑动,都在牵动他人的生命线。
七月走到一张长椅上坐下,脑袋放空,视线落在医院大厅,每个走过大厅的人脸上各异的神色都落在七月眼里。人的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啊,突如其来的疾病,突如其来的车祸,都能轻易地夺去一个人鲜活的生命。
“所以,要做的事情,就不要拖着了啊,七月。”七月的脑袋里忽然响起自己的声音,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随后她轻轻地椅子上笑起来,有一件事情,她该做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