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裹着毯子靠在机场椅子靠背上睡着了,坐在一旁的陆翊困意也是不断上涌,但他犹自强撑眼皮,一面看着两人的随身行李以免被人拿走,一面看着七月免得她睡着睡着一个跟头栽到地上。
七月在椅子上睡得七歪八倒的,陆翊眼看着她就要歪倒在另一侧同样眯着眼的陌生男子身上,急忙伸手搂过七月的肩膀,将她的头靠到自己肩上。
坐着的陆翊依然如平日站着面对七月那般高出她一大截,为了可以让七月的脑袋安心地靠在自己肩上,陆翊蜷起身体,并且往椅子外侧挪了挪屁股,将自己的肩膀下降到一个合适的高度给七月靠着。
陆翊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脑袋靠在七月的头上眼睛一眯睡过去了。七月眯了大概两个小时,补足睡眠之后神清气爽,睁眼感觉到头顶上的重量,伸手推醒陆翊:“诶,我们看电影吧。”
陆翊刚眯上眼睛就被推醒,原本有些火气,但是睁眼看到七月刚睡醒水蒙蒙的眼睛正对着自己,火气就消下去了。稍稍清醒一些陆翊才发现自己的身子紧紧靠在七月身上,触电一般地绷直身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七月刚醒来,仍旧有些迷迷糊糊,并没有注意陆翊的过度反应,只用手肘去撞陆翊的肋骨,催促他把平板电脑从包里拿出来。
陆翊暗暗地朝七月翻了个白眼,要看电影的是她,昨晚却让让陆翊提前下载好放在电脑里。不过陆翊转念一想,要是看她电脑上的电影,估计又该看恐怖电影了,这样想着便开心地弯腰将电脑从包里抽出来。
但是七月亲自挑选的电影,怎么可能不带一点惊悚刺激的元素呢?陆翊正随着电影情节的展开跟着提心吊胆,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却忽然感到肩膀一沉,像是被重重一击那般,将陆翊吓得几乎将手上的平板电脑反手拍到肩上那个不明物体上。
喷到颈间的气息让陆翊无须回头就判断出枕在自己肩上的是七月的脑袋,心里就更加想要将平板电脑一下呼到她的脸上。刚刚把自己推醒说要看电影的人是她,现在睡过去的人又是她!
陆翊闷着一口气将音量调至最大,耳朵里的爆炸音效几乎炸裂陆翊的脑袋,陆翊猛地将耳机从耳朵上拔下来,接着调小音量,但是身边戴着另外一只耳机的七月却没有任何动作。
陆翊回过头发现原本塞在七月右耳上的耳机早就被睡得迷糊的她蹭掉了,对于自己没能吵醒七月这件事情,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陆翊发现自己复杂的心理活动之后砸吧砸吧干涩的嘴巴,咽下一口口水,感觉自己有些矫情。
机场的广播响起来,陆翊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七月的耳朵,想让她再睡久一些,不想她被吵醒。但是听清楚广播内容之后,陆翊将捂在七月耳朵上的手顺势垂下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七月刚进入快速眼动期,被陆翊轻轻一拍就立马惊醒了,睁眼时候恍惚将眼前的人影认成了世凡,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名字。
陆翊听到那两个字之后稍稍一愣,并没有细问,只说:“准备登机了。”
七月仿佛还没有缓过神来,呆呆地看着陆翊,眼睛里面没有神采,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陆翊说的话,就回了陆翊一个“嗯”,却没有跟着陆翊站起身来。
短短的十几分钟,七月却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是昨晚那个让七月没有睡好的噩梦的延续。梦里的主角不是七月,却是世凡。七月看到的世凡,处在一潭幽绿色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他几次从水里挣扎着浮出水面,还没有来得及呼吸上几口空气,又被湖里未知的物体拖入到绝望幽深之中。
七月远远地看着,拼尽全力想要跑到他的身边,可是她需要通过一条狭长漆黑的甬道才能到达那仿佛就在眼前的景象。七月不停地向前跑,可是却还是离他那么远……
被陆翊叫醒的时候,七月以为自己终于把世凡从那潭湖水中救出来了,定睛发现是陆翊之后,睁着眼睛的七月将自己的思绪困进那条漆黑狭长的甬道之中。
陆翊将手掌握成绅士拳,将胳膊伸到七月腋下,搀扶七月站起,领着完全没有回过神状态中的七月登上了飞机。
陆翊这些天的情绪原本就有些不稳,他尽力地掩藏对七月的喜欢,也尽力不让这份情感影响自己的情绪,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陆翊不知道七月在梦中经历了什么,但是她重新提到了世凡。
虽然上次在婚纱店里的意外,让七月放下了原本深埋心中的“放不下”,但是现在的七月不是彼时背负婚约的七月,她会不会……真的去抢亲呢……
七月完全不知道身边陆翊的心理活动,上了飞机之后七月闭上眼睛想要重新进入那个梦境。几次闭上眼睛成功进入睡梦的七月在意识到不是那个梦境之后又逼着自己睁开双眼,然后再闭上。
七月来回折磨了自己几次,睁着的双眼渐渐泛起红色血丝。尽管她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但是她还是想要当世凡的骑士,把他从噩梦里面拯救出来。
世凡确实再一次陷入了挣扎境地。
他跟着父亲曾经任职的职位线索一路追查,居然发现供职于赵氏的一位资深元老余牧关原本是父亲的属下。世凡思虑再三,觉得自己至少应当了解当年的真相,借工作之由跟余牧光接触了几次。
余牧关在赵氏工作了很多年,靠着自己的工作实力一步一步坐到赵氏高层管理层的位置。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吴父给自己的提拨跟照顾。
余牧关原本是吴父的学生,吴父从育才中学转职到政府,工作几年后刚当上主任那年,正好是余牧关从大学毕业进入政府工作的那一年。
余牧关从初中那时就给吴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虽然他不算天资聪颖的学生,但是他刻苦用功,对于学习上的疑惑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参加工作之后的余牧关同样保持着那份热诚,工作上遇到问题都会向前辈认真请教,他的谦虚受教,在政府办公室内却被不怀好意的人解读成为讨好上司跟卖乖,而且暴露出了他这个人想要上位的野心。谣言从一传十,余牧关在办公室里逐渐开始不受待见。
吴父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不时地在人后提点余牧关一两句,不料他却是倔着脖子说道:“我知道这些办公室手段,但是我也只是真心想学习。我不觉得我做得有什么不对的,我确实是想要学习,想要走到更高的位置,我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野心。”
吴父无奈地摇摇头,说:“你这孩子,不适合这个地方啊。”吴父也有对于掌控权力的野心,但是他会隐藏自己,才能在短短几年坐上主任的位置。
吴父放出消息让办公室众人都了解到牧关是他的学生,不着痕迹地替他解决被排挤的局面。这个消息一放出,人们以讹传讹最后再次落到吴老耳中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消息:“余牧关是吴老的私生子!”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余牧关耳中,余牧关特意上门跟吴父澄清消息不是他放出去的。吴父早就听说了谣言,也算是在他意料之中。吴父乐呵乐呵地请余牧关坐下喝茶,跟他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给他提点了一下在办公室的处世之道。
一来二去,吴父跟余牧关就成为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那时候世凡还小,所以他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余牧关当然是知道世凡的,从世凡回国进入赵氏的第一天,他就开始着手启动对赵氏的报复计划。这个计划他已经策划了好长时间,但是世凡始终没有动静,甚至很认真地在为赵熙工作。
吴父从狱中托人给余牧关送去消息,劝他放弃“复仇”的念头,尤其不要让世凡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吴父在信中告诉余牧关,世凡还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最后在信中写道:“一切以世凡的生活为重。”
余牧关看着信上的话语,咬紧了牙根,心里复仇的念头不是没有动摇过。如今他的生活安稳,他何苦冒这样的风险。
余牧关在赵氏工作的这些年的生活还算不错,也许比他一直待在官途上更有前程。但是他始终不相信吴父当年被指控的一切,为官向来清廉的吴父却因为那个事件被定下长达十五年的监禁。
余牧关没有办法听从老师的意思,将自己抽离出这个事件,反而辞去政府的职务,进入赵氏从低做起。企图找出被掩盖的真相,还有揪出那只躲藏在赵氏背后的黑手,他不相信仅凭赵氏一家之力可以将一个政府官员诬陷入狱。
余牧关无法接受真正该为吴父报仇的世凡反而将自己置身事外。
世凡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一直以为父亲送走自己、为自己订下婚约,是为了让他能够有一条出路。却不知道这条出路其实是吴父牺牲了自己十五年的自由给他换来的,和赵家女儿的订婚是为了让赵家遵守他们的承诺,照顾好世凡。
世凡的妥协是源于他不相信高中毕业出来工作的自己可以照顾好七月。七月说过她想要进入外语系成为一名翻译的原因,是以后两个人一起环游世界的时候就可以给世凡当翻译了。世凡认为,那样的自己不能给七月她想要的生活。
尽管他从来没有问过七月,失去他,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