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念倚在厨房门边看世凡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不时搅动一下锅里的面条,她也不是没有尝过世凡给她煮的面条,但是在这样带着一丝凉气的深夜,随着沸腾的热水飘开的食物香气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似一缕温暖的安慰。
在澳洲的时候,世凡都是习惯一个人下厨一个人吃饭的,他从来不会多看住在隔壁公寓的百念一眼,即使二人都已各自被父母告知将来是要和对方订婚的。百念也赌着一口气不跟世凡来往。
虽然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交流,但是毕竟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在国外孤苦伶仃的二人也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有时候世凡兼职到深夜回来看到女孩屋里亮着的灯,心里会莫名感到踏实一些。
百念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世凡总是很晚回到公寓,她只是习惯在寂静的夜里用功学习,后来她才注意到那声在静默中被放大的开门时候轻微的响动,接着是隔壁的灯被摁亮的声音。她记得那个少年对她说过他爱着的那个女孩,他一直在为回到她身边做出努力。
百念便又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无论她有没有入睡,她都会将屋里的灯一直亮着。
两个人之间慢慢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而又无需言语的默契,以一种很特别的方式静默地陪伴着对方,就像是居住在家中角落里看不见的小虫子一般,知道它的存在,却很少能够见到。
世凡第一次开口邀请百念到自己公寓里吃面条,是在赵熙从中国飞到澳洲让百念收拾行李跟他走而被百念狠心拒绝,赵熙离开之后百念蹲在公寓门口敞着门放声大哭的时候。
世凡能够隐约猜出兄妹俩之间的故事,他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蜷成小小一团并且因为剧烈的哭泣不断抽搐肩膀的百念产生了恻隐之心。
女孩痛哭的画面一下击中了他的心脏,世凡从来不敢想象七月在自己一言不发的离开之后的反应。他自私地希望七月不要那么快忘记他,同时又不希望她难过太久。
世凡并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她的身边,他只知道,当时高中毕业的他没有办法给七月幸福,也没有办法照顾她。他知道自己这样离开很不负责任,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大半年来日以继夜的兼职,还不够他买一次往返的机票。
当世凡攒够回国的机票的钱,他又不知道倘若站在七月面前,应该如何解释他的离开,也更加害怕看到七月已经跟别人在一起,而且……就算他回到国内,他欠下赵家的又该如何偿还。对于父亲为自己安排下的婚姻,世凡无力抵抗,如果不是七月,那么……谁都一样了吧……
世凡犹豫地移动脚步,微微俯身弯腰问那个女孩:“那个……你饿吗?不如我给你煮个面吃吧?加鸡蛋的。”
那时候的百念并没有像这次那样噗嗤笑出声,而是挂着眼泪鼻涕从臂弯里抬起头,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世凡的脸,像看到了亲人一般,更加委屈地放声大哭起来。
由于担心邻居们会对这边的动静侧目而视,最终世凡把女孩安置到公寓里的单人小沙发上,给她泡了一杯巧克力放在她手边的小茶几。女孩一刻不停地抽动着肩膀,抽泣的声音让世凡不由得担心她呼吸不过来,但是不会安慰人的他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百念从来不喜欢太麻烦别人,从小接受到的家教让她懂分寸知深浅。后来被流放到澳洲独立生活之后,更加是让她学会了看着别人脸色行事。小心翼翼地保持在自己的位置,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除了在赵熙面前会流露出原本的性情,百念将自己仔细地藏在伪装之下。
百念也不想麻烦世凡太久,但是却收不住眼泪,抽着气对世凡说了谢谢,手抖着捧起白瓷杯,努力控制着不让杯里的巧克力溅出来,深呼吸了几口,苦着脸用一副喝中药的表情咕咚咕咚地喝到被子见底,同时将情绪随着甜腻丝滑的液体吞咽到胃里。
世凡想起了以前督促七月喝中药时候她也是一副这种表情,不由得笑起来,言语里也带了一丝笑意,说道:“这个很贵哎。”
百念已经止住了眼泪,呆呆地看着世凡,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笑,她看着他从男生长成一个男人,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笑。
世凡感受到百念直直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转身走向厨房,留下一句:“那我去煮下两人份的面条了,加两个鸡蛋。”
“要把鸡蛋打成蛋花哦。”百念抽了抽鼻子,感觉刚喝下一杯巧克力的胃没有被填满,反而被勾起了食欲。
世凡将面条从锅里捞出来,香味将百念从回忆里勾回到现实。
世凡回头对倚在门边的百念笑了一下,说:“打成蛋花了。”接着将盛着面条的碗端到餐桌上,百念被食物的香气勾动脚步,走到餐桌边上坐下。
其实百念原本也并不感觉到饿,她只是睡不着,也不想入睡,但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端放在自己面前,她便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筷子。
世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口就说出了那句话,可能那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的话语了吧。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碗面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碗。
但是两碗方便面真的解决不了飞机延误而令陆翊跟七月滞留在机场这个事情。
陆翊跟七月一人捧着一碗方便面坐在机场长椅上,七月身上裹着一条毯子,已经做好了长时间抗争准备。
“秦七月,你这个样子,真的特别像非洲穷苦儿童。”陆翊吸溜着面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七月真的瘦了不少,毯子裹在她的身上,只露出了她纤长的颈脖跟脑袋,显得她有点圆的脸庞跟大头娃娃一般,而且她的手里还捧着一碗方便面狼吞虎咽地吃着。
七月在椅子上坐直,斜睨了陆翊一眼,打算用一个优雅的姿势开始吃面条,吸溜了两口放弃了形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昨晚做了一个醒来就不记得了的噩梦,但是七月会记得那是一个让她睡过头了的噩梦。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陆翊的未接来电占满了整个通话记录的页面。七月将地上凌乱的衣物随手抓起,团成一团就往行李箱放,也不管那么多搭配不搭配的问题了,匆匆洗漱过后就和陆翊一起赶向机场。
没有想到因为天气缘故,原定中午的航班一直到下午四点都还没有抵达。
七月不好意思跟陆翊提起今天睡过头的事情,推说没有接起电话是因为自己在做午饭。陆翊闷着一口气也没有跟七月说起给她打电话是为了叫她跟自己一起早点去机场,在机场吃个午饭再上飞机,没想到她一直不接自己电话,还一个人做了午饭吃了!
于是两个人都各自默默地忍受着没有吃早饭跟午饭的饥肠辘辘,一直撑到了下午四点才泡了两个方便面算是解决晚饭。
两个人在异国的机场里不顾形象地,像是比赛一般,快速地,吸溜着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