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哥哥!”
“菁菁,你醒了?”
“恩,今天天气真好,我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我长舒一口气,眼睛不禁红了一圈。
我转身回屋拿了一件裘袄给菁菁披上。
“早上露重,别着凉了。”
“陆哥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心头一震,我怕她说起那晚恐怖的场景,那些呼啸的黑影,和她痛不欲生的嘶吼。
菁菁看着我,眼底波光闪烁。
“我梦见无边的星空,而我和你一起在星星里飞着,穿过银河,然后我们回到林楠,吃了桔红糕,喝了熏豆茶,还看到我爹在账房里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呢!”
原来菁菁做的不是噩梦,而是一个让人暖到心坎的美梦,可这个梦却让我感觉越发心酸和无力。菁菁比谁都想要回去,她想和我,还有她爹一起回去。可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墙外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嘴里喊着过些日子大理城有花灯庙会,甚是热闹。
我握着她的手,她微微一怔。我有些茫然,小心地又将手松开,摸摸她额前的头发。
“我会带你回去,我答应过你。”
菁菁点点头,缓步走出树荫,阳光瞬间倾泻而下,将她雪白的皮肤照得透亮,她回眸:“花灯庙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好不好?”
花灯庙会前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清闲没有波澜。菁菁闲下来就忙进忙出地做着家务,把原本缺少人气的屋子重新收拾得干净整洁。她也试着给我和阿吉做饭,虽然味道时好时坏,不过我倒是吃得开心,饭桌上的气氛也是轻松快乐。
有时候到了晚上,菁菁会带着阿吉爬上屋顶,却不让我上去,说是要一个人和阿吉看星星,她喜欢抚摸阿吉绵软蓬松的毛。
白日里,阿吉每天督促我练体术,背口诀,搞得我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头昏脑胀的,不过进步显著。在这段时间里,我知道了一种游走在身体里的力量,阿吉称之为“道灵”,这所谓的“道灵”,也就是我施展体术道法的源头,阿吉说如果我能控制好重瞳,自如运用“道灵”的力量,那我的能力便不可小觑了。
“道灵”的能力高低还分段位,从低到高分为:青雾、玄刺、铜铸、铁黛、银辉、金曜、虹眼、神涯。阿吉说我天生就是能灵活运用道灵的体质,这段时间下来,便已经到了银辉位。我问他银辉位的能力有多强?他说打个百来号御林军不在话下,我将信将疑。
在阿吉的整日训练下,好不容易熬到了花灯庙会那天。日落,屋外大街小巷都是热热闹闹的欢笑声。
我看了看阿吉,他只白了我一眼,道:“罢了罢了,今晚就和你的菁菁姑娘一起去玩吧。”
“沈大叔,你真好!不过这大理城安全吗?”
“暂时不会有什么不速之客,毕竟这里距离北平和五台山路途遥远,不是谁都可以御风而行的。况且,一切有我!”阿吉自豪地说着。
“那就好!走了!”
菁菁从屋子里出来,她已经换上一件轻薄的绣花衣服,甚是好看。菁菁一蹦一跳地走到我的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陆哥哥,走吧!”
我突然一愣,此时的菁菁没有丝毫异样。她的动作神态,以及眼眸中闪烁的光辉,与我第一次在船上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菁菁又回来了。我不知道,在她的脑子里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但是看到她如此欢愉,我的心也跟着愉悦起来。
“菁菁,我们走后门。”
“好嘞!”
正当我们准备从后门小巷出去时,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我回头一看,是阿吉摇头晃脑地跟了上来,我惊道:“你在做什么?快回去啦!”
“外面这么热闹,就许你出去吗?”阿吉不悦。
可此时,我突然意识到,阿吉会说话这件事情,只有我和陶长卿知道,我扭过头看了看菁菁,她先是一愣,随后傻傻的笑出了声。
菁菁一脸欢愉,俏皮道:“就你们俩每天在院子里叨叨个没完,我不过是有点虚弱,耳朵又没坏,真当我是聋子啊!好啦,陆哥哥,沈……大叔是把,我心里都知道着呢,赶紧赶紧,轧闹猛要紧啊!”说完,菁菁就推着我往前走,她自己却是回头在阿吉耳根子边上耳语。
“说什么悄悄话?快来看呐!”
“来啦来啦!”
“汪~”
冲出巷子来到了大路上,眼前是大理城独有的落日景象。
日落西山,只剩夜空被夕阳镀成绯红。头顶的天已经成了墨蓝色,皎洁的皓月已挂上枝头,又亮又圆。
各式各样的花灯,用不同颜色的薄纸包裹成荷花的形状,街道两旁的房檐下、孩子手里拿着的、小摊边上的竹竿顶上都挂上了大小不一的花灯。
一记锣声之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吆喝声:“花灯起!”
声音穿过交错的街道,欢呼声不绝于耳,众人纷纷用火引子将花灯中间的蜡烛点亮。
斑斓的灯光一重重地亮起来,每一处灯光下,都是热闹,都是欢笑。许久没有遇上这样的场景,全城的人都浸没在一阵又一阵的狂欢中,即便在林楠镇,到了中秋也没有这般热闹过。
街道上人头攒动,各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蒙着面的女子抱着琵琶唱歌卖艺,小孩子扎堆乱跑嘻嘻哈哈,大人跟在后头追,那些不出家门的闺中小姐,纷纷从二楼的窗户里张望,隔着窗子看情郎。
人声渐响,越来越热闹。
菁菁显得特别兴奋,左看看右望望,觉得什么都新鲜。阿吉优哉游哉地跟在我们后面,像他这样体型的大白狗在平日里可是不多见的,好在他今天心情不错,即便有小孩子来摸他,他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转头小声对阿吉说:“看样子,大叔你还是很受欢迎的嘛!”
“这还用你说,我无论做人做狗都是风流倜傥。帮我留心着酒酿铺子,我嘴馋。”
我想起阿吉在北平总是溜出去吃酒酿,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是因为酒酿好吃,而是铺子里的酒酿西施,我打趣道:“这可是在大理,铺子里说不定只有壮汉,没有西施。”
阿吉哼哧一声,“我只是馋酒酿罢了。”
我笑着,转头道:“菁菁你看沈大叔……菁菁?菁菁!”
就和阿吉打趣的功夫,菁菁不见了,我心里一沉,这丫头可别再出什么事了!阿吉见我满脸的慌张,咬了咬我的裤脚,把头往西边一个糖铺子一撇。
往糖铺子的方向一望,我就听到菁菁不依不饶的声音,拨开人群,看到她还在我才安下心来。
“喂!大叔,你把这娃娃的糖葫芦撞掉了!”
一个穿得有些鲜亮的男人,不屑道:“把手松开!脏了我的衣服!”
“跟这孩子赔礼道歉!”菁菁喊着。
“凭什么呀!是这孩子自己不长眼睛乱跑,本公子还有急事儿,松手!”那男的气急败坏。
最惨的要数那个孩子,夹在两个大人中间,低着头看着地上被踩扁了的糖葫芦,抿着嘴不出声响,眼泪却是啪啪往下掉。
因为菁菁这个大嗓门,围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也开始对那男人指指点点。男人看到人围的越来越多,反倒是是嗓门更大起来。
推搡之下,菁菁显然处在下风,按她这个吃不了亏的个性,自己摔倒倒也好说,就怕一会发起脾气来,把人家铺子掀了就不好了。
我捡起两颗石子,从人群里啪啪一甩,一颗正中男人正要伸出的拳头,另一颗刺啦一声划破了他的袖口。
男人手一缩,大喊:“谁!明人不放暗箭,知道本公子这身衣服多贵吗?”
人群中嘘声一片,“哪有男人跟女人小孩较劲的,真不害臊!”
那男人心虚,瞪了菁菁一眼,吐出一句“好男人不跟女斗”便转身跑了。
我挤出人群,向糖铺子的老板买了三串糖葫芦,两串放到孩子手上,“是那个叔叔不对,来,拿着!”
小孩抽着鼻子,咧嘴笑,道了一声谢谢。
我把另外一串给了菁菁,“这串给你。”
刚刚还在跟人吹胡子瞪眼睛的菁菁,立刻喜笑颜开,“哼,算那小子走运,不过,刚才教训他的那两下子是你对不对?”
“嘘,低调低调。好啦,走,我们去西洱河,那里在放灯嘞!”
一路上,我绞尽脑汁说着笑话,菁菁没心没肺地笑,几个小段子逗得菁菁红着脸一个劲儿说我没个正经,又伸手掐我,弄得我直叫唤,阿吉则在一旁酸酸地说着:“你俩当我是空气啊!”
菁菁笑着蹲下说:“大叔!你现在浑身毛茸茸的,让我再抱抱嘛!你都还没跟我说是怎么成了这样的,快告诉我!”说着就一把搂住了阿吉的脖子。
“好~”
阿吉这老小子真是……
西洱河畔。
无数明暗闪烁的花灯,顺着水流飘向远方,我在一旁的地摊上买了三个花灯,绿色、紫色、红色。菁菁选了紫色,阿吉用嘴巴叼了一个红色的,我拿了绿色。
听着潺潺的水声,我心里生出一个愿望来。
“放花灯,要许愿,菁菁,你许了什么?”我说着。
“愿望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硕大的明月稳稳地挂在西洱河的上空。天上的星辰与地上的花灯相映成趣,如梦如幻。
“陆哥哥,谢谢你一路照顾我。”
“你不也照顾了我整整一个月吗?我们之间,不必言谢。菁菁,还记得那时候在船上你拉着我要学阵法的时候吗?那时候,你把你爹治得服服帖帖,我一直以为你……”
“以为我是个不懂事体的陶家大小姐,是吗?”
“额……我可没这么说哦……”
“好啦,大小姐脾气我是有,不过事情的轻重缓急我看得可是比谁都清楚。”
“唉,真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汪~”
“希望如此。”菁菁呢喃。
“我……能住进你的心里吗?哪怕……”
微风拂过,木风草海,西洱河边的浅草地被风一席,荧荧亮亮地飞起无数萤火虫。那些萤火虫在空中汇成一条发着光的带子,从我们的身边旋转着飞过,顺着花灯一起飞向远方……
菁菁双手合十,仰头看着汇成星河的萤火虫。我却转头望着她,此情此景,她比那萤火虫更加美丽。
“好美啊……”菁菁轻叹,微笑着缓缓倒下。
“菁菁!菁菁!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