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成下了自行车,来到院门口。一位年龄相仿的女人远远地向他行注目礼,那耽耽的神态如同一只花豹盯着猎物,贪婪饥渴,目光犀利得能剥开一层层外表。英国哲学家培根说:“只有美貌而缺乏修养的人是不值得赞美的。”这人太没涵养了,哪有这样直勾勾瞧人的。
“你是卖蘑菇的?”她来到跟前,看完自行车上挂着的“销售蘑菇”四个字,又近距离打量牛成,顾盼生姿的眼神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柔情与欣慰。
“对呀,你先看看货色吧。”牛成赏心悦目,很快改变了成见。面前的女人五官端正,脸如满月,单眼皮,长睫毛,黑葡萄一般的双眸如两眼深不见底的井,里面盛满清清甜甜的水。只是衣服上的油渍污垢不太匹配,眉宇间一丝淡淡的哀怨,昭示着他的生活不尽人意。
“你这蘑菇是自己种出来的,还是从别处贩来的?”来者无话找话,像要货,也像在挨时间。
牛成正想休息一下,停好车,拉开架式逢陪,“当然是自己种的,我才不贩呢。”
“难怪又肥又嫩,看着就流口水。”她托起两朵草菇,满心欢喜地说:“我有二十多名工人吃饭,你让点利,只要我们两人谈得来,隔天我给你销十斤,好不好?”
她不是一个开口乱还价的人,牛成被她的诚实打动。商谈的结果每斤比市场价低两角,逢双日送一次货。
接触两次后彼此都熟悉了,她叫舒银花,工人们有的喊舒娘子,有的称呼老板娘。其老公叫唐魁,做工程已有三年多,园林景观、水电安装、房屋装修什么样的活都能接,什么样的事都敢做。可他一无资金,二无固定场所,三无公司名称,平时三五个人敲敲打打,忙时再拉几个帮手。这次可谓鸟枪换大炮,唐魁揽到了铁通公司埋设电缆的工程,甲方要求三个月完工,转眼半个月过去,连十分之一的任务也未完全。他调兵谴将,一下子增加三个班子,加班加点。
工程项目是个香饽饽,小笔业务成千上万,大笔业务数以亿计。那些倒下的贪官相当一部分染指工程,发包承揽,转手牟利,接收红包,而很多名噪一时,腰缠万贯的企业家也靠着做工程起家。因为这行业利润丰厚来钱快,操作起来且简单,真金白银数字大,揽到业务就是钱。一株象样的大王椰,苗木带人工也就两千多一点,可计算工程量时就有苗木费、移植费、运输费、栽树、护理,林林总总,转眼变成了五千六千,甚至更多。造一处小小的休闲亭子三四万块钱的事,施工单位转给包工头,包工头赚了材料差价赚人工,七七八八到账户就成了八万九万……
牛成好羡慕舒银花有个能干的老公,几年下来不万贯家财?可她吐出一肚子苦水,去年用滑轮吊石柱时绳子脱落,石柱砸伤了一名工人。要是石柱直接掉在那人身上,他早就成了肉饼,呜呼哀哉,命归黄泉。但那石柱是先落地,倒下时砸中了他的肩,然后撞在脑袋上,七百多斤呀,那人不知道是吓懵了,还是装死,反正好半天没吭声。唐魁把几年的积畜搭进去了,今年三月份才了难,现在从头开始,不做工程都不行了。
再次送蘑菇,牛成远远地看见舒银花独自在工棚前扫地,仪态万方的身段杨条柳枝般地摆动着,一朵粉红色蔷薇插在后脑挽着的发髻上,举止优雅得体,令人刮目相看。难道今天她不用撸起袖子,绾着裤腿给工人做饭?扫地女人进到屋里再出来时,一个玉树临风的书生郎默立于檐下,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闪电与彩虹相撞,灵魂瞬间被对方秒杀。牛成满眼惊愕,这脸庞分明是舒银花,可白净的肌肤娇嫩得多,情调也大不相同,仿佛年画上走下来的电影明星……
“嗯。”牛成恍惚中寻思,她变得那么白是不是用了克里斯汀迪奥品牌化妆品?曾经有人说四十的女人只要持续不断地用那个产品,可返老还童,皮肤与少女媲美。
“难怪银花说你的货好,这人长得靓搞出来的东西就是与众不同。”“舒银花”说完自个儿两腮泛起淡淡的羞意。
“那里……”牛成的脸上有了红晕,慢慢的,是一股情愫泛起。过去也有大媳妇小姑娘夸他长得怎样怎样,如何如何,但像她那样形象好,气质佳的精品女人,单独说出那么肉麻的话还是第一次。牛成一直以为寻找刺激,追求美色只是男人的秉性,看来错了,女人有着同样的心态。
“她买菜去了,很快就回来,你不用急,先坐一会儿。”她拉过一把靠椅自己坐下,然后用脚勾了个塑料凳示意着。两个人间或着默视,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相互的好感都没有出处。他那孩子般纯真憨厚的表情在她看来愈发动人可爱,于是主动打破沉寂,“我是银花的姐,你猜我叫什么名字?”
“杏花!”牛成脱口而出,眼神却不敢在她身上停留,像被追赶的野兔,躲躲闪闪,惊慌失措。
“呸!”她瞟过去一眼,吃吃地笑,放射出藏不住的风情,“亏你还像个读书的人,银花的姐应该叫金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