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后,一张汇款单寄到了龚牛小学。同样的字迹,同样的汇款人地址姓名,不同的是此次收款人改为牛成,并且是一百五十元金币,接踵而来的信涵解开了个中奥密:“贤侄你好,见字如面。近来获悉你茅屋破舍,家境贫寒,特奉上微薄之力,略表心意,也算是你多次辛苦的润笔费。
在我所有的亲戚中,唯有你文化程度最高,叙述能力最强,每次接到你所写之信,我们反复阅读,激动不已。酒后知己千杯少,话不投入半句多,莫逆于心,遂为好友,只恨相见太晚。你让我了解了大陆的形势,农村的变化,亲人的状况,给我和姑母的晚年增添了无穷的乐趣,我们全家由衷地感谢。龚宫的信我看过,苏家其他几户亲戚的来信我了然,还有上次德先生的信也曾阅读,都不如你的信全面、细腻、感人。游子之心,情系故里,树高万丈,落叶归根。四十年的隔断让我们远离了祖国的怀抱,两处春光同日尽,居人思客客思家,那是多么辛酸的一幕!鸟之将逝,其鸣也哀,寒将翔水,狐死首丘。我们更加想念亲人,希望你能一如既往地写下去,直到那一天。
龚宫是我们的侄女,你就是我们的侄子,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我们将一视同仁,鼎力相助,但愿你俩早日喜结连理……”
龚宫从信上收回目光,悄皮地盯着牛成,“这下轮到你请我了啵?”
“你给我带来了财富,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牛成依然沉浸在蹊跷的祝福中。
“为这点钱我才不费口舌咧!”
“还有什么?”
“上次寄德先生那封信时,我顺便写了几句,你猜我说了些什么?”
牛成大惑不解地看着她,“每次的信都是你邮寄的,我怎么知道。”
“我告诉姑妈,你考重点大学还差三分,因为家里穷不能复读,现在教书一年才一千多一点,二十大几的人了只有两间旧房子,一直找不到老婆。”龚宫说了这话,自鸣得意,将一根把子麻花塞进口里,咯嘣咯蹦咬得脆响。
“难怪姑父说我茅屋破舍,家境贫寒。你怎么能撒谎,这样会失去诚信,将来如何面对亲人?”牛成一时没有完全弄懂她的意思,语言中带有几分责备。
“不说穷一点,你能有银子?反正他们有的是钱,九牛拔一毛有什么问题。”
“我穷是事实,但把我贬得连老婆也找不到,太没面子了,不爽。”
“就是巴不得你没老婆,没老婆才好!”龚宫对他娶亲完婚抱有成见,似乎妨碍了她什么。牛成忖量这话怎么出自一个女孩之口?
“该不该请我?”她一眼的墨雾围过来,黑刺一闪一闪的就像蚂蚁窝。
“你要吃什么?”牛成凝视着她,心中播下的那颗风情种子茁壮成长。
“什么也不吃,上次给你洗衣服我把心给你了,这次我也要试一试你。”
“怎么试?”
“我要你抱我一下,有胆量嘛?”龚宫语言含蓄,但掩饰不住内心的愉悦。牛成抬头望去,玻璃窗外扬树上的两只小鸟打了会盹儿又醒了,恩恩爱爱地碎着嘴,树下的蛐蛐见有了动静不再叫了,室内墙根的蟋蟀是熟虫,听惯了他俩的声音,满不在乎,露出半个头窥探,这万物都顺着人意呢!牛成血气方刚,双手一张,毫不犹豫地抱起她。龚宫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兴奋得从颈部到耳根一片潮红。牛成的嘴唇噏了下,“你是近视眼,干吗老戴着眼镜?”
“有一点,不戴也行。”龚宫扶了下镜架,一脸茫然,“怎么啦,不好看?”
“不是。”
“嫌我装斯文?”
“也不是。”
“但听你口气有点不爽快。”龚宫蜷曲在他怀里如同一只温柔的花狐狸。
牛成叹了口气,“待到那天你自然会明白的。”
严寒过去,三阳开泰,大地悄然复苏,李子树上一串串雪白的苞蕾挂满枝头,点缀着春天的气息,点缀着人们的精神,点缀着大自然的色彩。清凉的太阳跃过邻居屋头的脊瓦,撒落在院子里,把几个庄稼汉的脸印成古铜色。春节远去得没了踪影,返城的民工早已踏上了征程,做生意的又上了路,农田的活还没有出来,留守家园的男人大把的时间闲得无聊,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一杯茶一包烟,瞎侃胡扯混半天。
龚毕运成了响当当的驰名人物,做东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了。年前苏伟台又汇来一笔款,远亲近邻都知道他有了一颗摇钱树,恭贺的、借钱的、献媚的纷至沓来,应接不暇,有几天简直是灶里不断火,锅里不扣盖。龚毕运本是个有了酒喝赛神仙的人,如今更显豪爽大方,烟整条整条地拿,白酒十斤十斤地提,花甲之年能扬眉吐气,喜悦之情不亚于晚年得子。
南洋的暖风吹得他晕乎乎的,旱地早已甩了,猪舍里让其空糟,那四对咕咕叫的鸽子也将送给亲戚。他无所事事,热衷于穿戴,稀疏的头发抹了油,溜光光的狗舌头舔过一般,八十元一套的银灰色西服套在身上,双手有模有样反剪在背后,任凭白铁表带光芒四射,那姿态简直比******还悠闲。于是有乡亲们开导他:龚哥子,房子新砌了,现在又有了大把的钱,先给勤儿讨个堂客,自己也得找个老伴哟。龚毕运递上一支烟,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那憨巴东西,银子压断脊梁也没有女人跟他。我嘛,等宫儿结婚了是想找个老伴,到时候谁做媒我买上好的皮鞋,包双倍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