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山风骤停,钟连城头顶原本清脆的虫鸣声忽然全部静了下去,仿佛感觉到什么大凶气味一般,竟是不敢发声。
“啪,啪。”一只干瘦手掌,横空而出,伸出二指,在钟连城双手上弹了两下。钟连城如遭电击,全身大震,握着通红火棍的手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一个黑影,从钟连城身后缓缓移出,把他笼罩其中。
虽然洞中燃起火堆,可是不知怎么,好象光线顿时暗淡下来,阴森寒意咄咄逼人。
“钟连城。”白发银袍老人声如洪钟。
钟连城霍然回头,怔怔地看着身后之人,半晌,忽然间悲声叫道:“你是谁……”夏侯猛告诉他,这个秘洞只有炼血堂知晓,莫非有人要取他性命?
白发老人皱纹横生,面色如蜡,唇上却血红一片,着实骇人。钟连城紧挨着岩壁,惊恐地看向面前这个手执金色法杖的老人。
“你是炼血堂的人?!”
“……”血红色的双唇微启,却不出声。
“我是你们夏侯护法请来的贵客,你,你不能对我无礼。”钟连城诚惶诚恐,双手死死抓着岩壁上凸起的碎石。
金杖轻蔑一笑,手执一杆八面垂环的紫金权杖向前欺近。那权杖顶端雕刻一只巨大的蝎子,另有婴儿拳大的蛇、鼠、蟑、蟾等毒瘴邪物,各个口中衔着垂环,环绕八方。他阴翳的眼眸锁住钟连城,仿佛十分欣赏猎物惊慌失措的样子。
“夏侯身负重伤,在我殿中修养,他让我来找你。”金杖想起要紧事,并不想浪费时间,长话短说,“不用知道我是谁,我问你,夏侯为何一人涉险,他在碧落书院与谁交过手?”他此番出面,定要为夏侯猛报仇。
钟连城不敢轻易信他,双目微眦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金杖左手一动,权杖垂环吭吭作响。
“嘴硬。”金杖右手向着权杖一指,毒虫垂环应声而落,在他身前悬空停住。
钟连城面色铁青,体内许久未曾发作的蛊虫似乎又开始作祟。随着金杖低声念起咒语,撕心裂肺的痛楚感让钟连城彻底清醒过来,迭声求饶道:“高人饶命,饶命!”
“说!”金杖血红的唇角一勾。
“我原是猎鹰崖下黑鹰寨债主,碰到些麻烦,丢了夏侯护法嘱托我找的碧血珠。被修道人士追逐,护法带我来到洞中躲避,之后他为了碧血珠又出去一趟,回来就……你也都知道的。”钟连城腹痛感稍有缓解,吐了一干二净。
金杖沉声不语,右手催使毒虫垂环回归原位。
“敢问阁下是?”钟连城虚弱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与夏侯猛是生死之交。他此番在碧落书院吃了暗亏,我只想知道到底何人所为,你若说得出来,我兴许还能帮你把蛊虫请出来。”
钟连城不由得动容。
“想清楚再说,若敢诓骗,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金杖威视四面岩壁,指着洞口方向,“你在这里困了有些时日吧。”刚进来之前,发现洞口已经结了层层蛛网。
钟连城心思百转千回,犹豫道:“夏侯护法只身前去碧落书院寻找碧血珠,我并未跟去,不知道是谁伤了他。不过……”
“不过什么?”金杖目色一凌。
“在躲进山洞之前,我手下兄弟劫了平阳城一富贵人家,顺道招惹了一个功夫了得的女人。当晚山寨就出事了,那个臭婆娘不仅拿走了碧血珠,还毁掉了我黑鹰寨!”钟连城懊恼不已,剧烈咳嗽起来。
“她要碧血珠作什么,莫非是碧落书院的人?”金杖须眉一抖。
“我猜也是,身手了得,还会仙术,她那把金色仙剑太邪门,若不是夏侯护法及时出手,我恐怕就早一命呜呼!”钟连城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向蓝袍金杖挪近一步。
金杖面色如旧,毫不介怀。
“平阳城那一家三口,没一个修道者的样子,除了所带财物多些,并无异常。据手下红脸怪说,他们预备搬去罗阳镇做布料生意。”钟连城又贴上来几分,将自己知道的细细说于金杖听。
“出手抢碧血珠的女子定是碧落书院的人。”金杖紧了紧手中权杖,寻了一处巨石坐下。他一脸凝重,想起为夏侯猛疗伤时,夏侯猛提到的巡更人以及在峡谷落脚的宁氏一家,觉得蹊跷。
“还有什么要问的?”钟连城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那家人既然是经商的,原本在平阳城开过哪家店,你可清楚?”金杖怀疑这家人和碧落书院有所牵扯,否则夏侯猛受伤时,他们怎么恰好也在场。
钟连城思虑一番,他不曾问过那家人的来头,只知道是只难得一遇的肥羊,遂摇了摇头。金杖呼吸沉重,未从钟连城这里探出几分消息,不免有些心烦。
“你,你要去哪里?!”见金杖起身离开,钟连城勉力支撑起身,央求道,“可否解了我身上的蛊毒……”
“夏侯给你下蛊,自然还有用你的时候,你既然给不了我要的答案,便没有人情在我这里欠着。”金杖头也不回,毅然拂袖离去,手中权杖垂环摇动,铿然有声。
钟连城失魂落魄地瘫坐回去,举头望着天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外边就要天翻地覆了。”
金杖日夜兼程向东疾飞,终于在第二日傍晚赶到了平阳城。入城时,守门之人故意刁难,不让他进去,他亦不恼怒,到了僻静处,摇身穿墙进城,到了平阳城最外围的大街。夏侯猛和钟连城所说的富贵人家经商,贩卖布匹,探问起来费了些周折,但金杖最后还是在一家卖肉羹的小摊前问到了宁氏一家。
“大爷,你打听这个做什么?”秦老汉瞧他眼生,还不清楚白发老头是何来历,万一与宁家有过节,他是万万不能说的。
“咳咳……老朽要来寻他们做笔买卖。”金杖现已乔装一番,拄着拐杖,身型佝偻。
“小仙布庄在锦绣街上。”秦素素小孩儿心思,并未多想。
秦老汉赶忙捂住孙女的嘴,呵斥道:“叫你多嘴!”
金杖眸色微漾,笑盈盈地看了秦素素一眼。
“我们不认识,不认识。”秦老汉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匆匆一句推说自己不懂金杖问的是哪家人。
金杖不再过多纠缠,他经过通福街,又施舍钱财给了路边行乞的人,问他们关于小仙布庄的事,一时间胸中豁然开朗。
踏在锦绣街雕花白玉石上,金杖脚步沉重,手中变幻做竹拐的权杖隐隐嗡鸣作响,似乎太过期待金杖与宁氏一家人的相遇。
“小仙布庄。”金杖瑞目扫过匾上几个赤金大字。
宁氏正在柜上盘货;洪战校阅账本;三个伙计忙前忙后,斟茶倒水,带客人挑选布料。金杖慢条斯理地抬脚进店,很快就感觉到这里萦绕着一股异常气息。
有修仙者的内息,也有炼血堂的独门气味。
那股混合魔道双重气息从后院传来,金杖不禁追随着气味走到布庄铺面第二道门前。
“客官留步,后院是绣娘们的地方,一律不准进去的。”伙计及时制止金杖身势。
“绣阁啊……知道了。”金杖声音苍老,装作糊涂道,“老朽还以为后院还有别的新衣裳,想来瞧一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