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芙蓉慢慢走回了定远侯府,交了对牌后进了府中,过了内院的垂花门,终于到了正秋堂。燕芙蓉不觉松了口气,便轻快地向着正厅去了,沿路的小丫鬟低声叫着松烟姐姐,她便笑着回应。到了正房,想着可以休息片刻,身上的酸痛一时间都涌了上来,燕芙蓉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想念那张以前常常嫌弃款式老气的拔步床。
走到回廊下,正好云雾迎面走来,燕芙蓉对她笑了笑,便要向着房间里去,云雾先是被她的笑容看得一愣,见她要向着正房去,慌忙拦着她,低声道,“你做什么?”
燕芙蓉不解道,“到房间里去,我要见松……我要见夫人。”
云雾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松烟姐姐,你平日处理府中事务辛苦了,只是今日出门,夫人已经亲手把大小事务都处理了,想来以后也不需要你再代劳了,你就有些为奴为婢的自觉,没看到帘子都放下来了,夫人正在午睡,今日又不是你当值,正房你说进就进,夫人你说见就见?”
燕芙蓉又气又笑,宽容道,“云雾,咱们院子里的规矩什么时候这么死板了?别闹了,我有事要见夫人。”
云雾把两只手盘在胸前,冷嘲道,“可算是露出真面目了,我就知道你平日里虽然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看我们不起,是也不是?”
燕芙蓉皱起眉,心里有些不舒服,万万没想到往日里最贴心的云雾今日这么尖酸刻薄,“我露出什么面目了,你说清楚。”
云雾道,“你凭什么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丫鬟!”
燕芙蓉正要反驳,心里忽然如遭雷击,她浑浑噩噩的样子落在云雾眼中,让她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正要乘胜追击,雪芽也走过来,“怎么在夫人房间外吵起来了?”
见是松烟,雪芽柔声道,“松烟姐姐,夫人正在午睡,你有急事?”
燕芙蓉勉强笑道,“也不是什么急事。”
雪芽点头道,“既然如此,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有什么事也是明日再处置,松烟姐姐不如等夫人醒了再禀告吧。”
见燕芙蓉没有反对,雪芽亲自带着燕芙蓉到了茶水间。
松烟睡醒的时候,拔步床后糊着银红色软烟罗的窗子半开着,房间后种着的竹子枝叶翠绿,随风轻拍窗棂,她盯着那枝叶看了片刻,脸上暖意融融,是午后没了毒性的太阳把光线洒在她的脸颊上。松烟仿佛从来没睡过这么长的一觉,睡醒了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悬在头顶的床帐轻摇,绣在上边的蝙蝠仙鹤翅膀微颤,仿佛随时都要飞走了似的,微风拂面,松烟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自己又是什么人。片刻后,这种脑中一片空白的感觉才慢慢消失,现实重新回到松烟的脑子里。
交换身体,小姐出府……松烟坐起来,刚要掀开床帘唤人过来问问燕芙蓉是否回来了,雨花已经利落地用金钩子把床帐勾起来,让甘露走进来,将一小杯泡好的莲子心喂到松烟嘴边。松烟喝了一口,莲子心味苦,松烟刚微微露出些不堪忍受的模样,雨花已经笑着捧来一个果品攒盒。
松烟随便捡了一个吃,便问道,“松烟回来了吗?”
甘露见她没胃口,便接过攒盒,放在了拔步床的矮柜里,一边说道,“松烟姐姐早就回来了。”
松烟吃了一惊,说道,“早就回来了,怎的没人叫我?”
甘露也是同样的有些吃惊,“您有事嘱咐松烟姐姐?”
雨花已经在一旁说道,“婢女这就去叫她来。”
雨花转身出去,甘露服侍松烟穿衣服,一件一件地给松烟看藕荷色的百褶裙,绯红的长裙,石青底酱紫面的马面裙,小袄,长袄,比甲……松烟知道平日里燕芙蓉午睡起来,总是要再换衣服的,她也曾经捧着衣服一件一件给燕芙蓉看,只是换到了自己身上,总是有些不自在。
这些锦衣华服在别人手上捧到自己面前,锦缎丝绸都在阳光下折射着丝丝光芒,松烟忍不住轻轻摸了摸。甘露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说道,“您怎么了?”
松烟慢慢收回手,说道,“今日不换衣服了,收起来吧。”
甘露答应了,拿着衣服下去,雨花正好领着燕芙蓉走进来。松烟留意到燕芙蓉的目光在那些衣服上停留了片刻,在椅子上便有些坐不住,脸上仿佛火辣辣的。燕芙蓉收回目光,微微低着头,走到松烟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松烟坐在椅子上看着燕芙蓉低下头,发髻上小小的一朵绢花正在自己眼前,又看着雨花在一旁理所应当的目光,让她说不出阻拦的话来,只是自己在椅子上不舒服的微微动来动去。
等燕芙蓉行完礼,松烟便眼巴巴的去寻燕芙蓉的眼睛,后者却规规矩矩的立在松烟面前,眼睛也不抬。松烟只好自己清了清嗓子,对雨花道,“……去泡杯果子茶来。”
雨花依言下去了,松烟火急火燎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怯生生地对燕芙蓉道,“您的脚受伤了?”
她先说了这句话倒是让燕芙蓉一愣,回答道,“崴了一下,不妨事。”
松烟急道,“怎么不妨事,快坐下。”
燕芙蓉被松烟搀着坐在了椅子上,后者一点也不嫌弃,蹲在燕芙蓉面前,把她的脚脱了绣鞋和罗袜,放在自己膝盖上细看,见那脚上微肿,还有些淤血,不由心疼道,“看着都疼,您就这么走回来的?不行,得去请大夫来看看。”
燕芙蓉忙拉住她,把自己遇到的事一一都与松烟说了,知道燕芙蓉险遭大难,松烟吓得面色苍白,听到为人所救,脚踝也看了大夫,这才渐渐放下心来,直念到,“无上太乙度厄天尊,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燕芙蓉见她一片心诚为自己祷告,初时被云雾挑起的一点介意渐渐烟消云散,笑道,“莫怕,无论如何,今天出去知道表哥果然待我如初,也就值得了。”
她看着仰着脸看自己的松烟说道,“接着就得委屈你了。”
松烟道,“您直管说。”
燕芙蓉道,“去见邵鼎,请他答应邀表哥到府上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