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燕芙蓉被几个小流氓放开,从地上勉强爬起来。墙上的男人已经跳下来,并不孟浪的过来扶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眼旁观。
燕芙蓉恨恨道,“你为何放他们走?”
男人道,“你又怎么知道我能抓住他们几个?”
燕芙蓉道,“你一个大男人,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几个人做下今日这等猪狗不如之事,平日里恐怕也是欺凌百姓之辈,你抓住他们送去见官,也是为民除害,放过他们,不啻于助纣为虐。”
男人见她牙尖舌利,自己正是需要避人耳目之时,不过是听到一墙之隔有人喊救命,一时心软竟惹来一顿臭骂,待要反驳,却看到她的手紧紧抓着裙子,故作冷静的神情下显然也是十分的害怕。男人心中想起一些旧事,便又心软道,“我不与你争辩,先送你出去吧。”
燕芙蓉脚腕刺痛,状若无事地咬牙向前走了两步,身形猛地一晃,男人凑过来扶住她一只手臂,手心滚烫,燕芙蓉隔着衣服都能不自在地感觉到。她站稳了,便示意男人松开手臂,对方却像没有注意到,燕芙蓉心生警惕,看过去才见这人紧皱着双眉,盯着她的脚腕。
男人道,“你这样……还怎么走。”
燕芙蓉咬着下唇道,“我自然能走,不用你管。”
男人挑眉道,“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既然救了你,偏偏就要管到底。”
他也不等燕芙蓉回答,一手夹着燕芙蓉的腰,向上轻盈一跃,在墙上足尖微微停留,再一跃便到了这夹巷一墙之隔的另一端,燕芙蓉眼前一花,已是另一番景象。墙这边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青帷小马车,车夫戴着斗笠在远远地地方等着,马车上挂着的竹帘被一个摇着团扇,五官妖艳的女人掀起来,正饶有趣味地看着男人与燕芙蓉,女人说道,“公子看来是要送佛送到西了。”
男人苦恼道,“清歌,莫要再说风凉话,借你的马车一用,把这个姑娘送到……你要去哪儿?”
燕芙蓉道,“我想去朝阳坊的韩家。”
清歌用团扇遮着脸,娇声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风凉话,公子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还要出手去救别人,奴只是敬佩公子人品。”
男人沉下脸来,冷哼一声,“你等着吧,早晚有一日,我要那混蛋付出代价!”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清歌等他走了,把扇子放下来,艳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叫一侧旁观的燕芙蓉心中生出一些寒意,还没等她看清,清歌的扇子已经又举起来,对着她笑道,“上车来,奴送你去韩府。”
燕芙蓉上了马车,马车夫默不作声地走过来赶起车子。马车声辘辘响起,清歌先令马车夫赶马车到药堂给燕芙蓉简单处理,安顿下来后才又启程出发,她在车中盯着燕芙蓉看了片刻,问道,“奴同姑娘是否有一面之缘?”
燕芙蓉拘谨地道,“我不认识你。”
清歌笑道,“许是奴认错了人,姑娘到韩府去做什么?”
燕芙蓉不答话,转而说道,“你认识韩府中人?”
清歌也不恼,只说道,“这凤沼城虽然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有官职在身,国子监丞韩大人也不能算是默默无名之辈。”
燕芙蓉又惊又喜,“他做了国子监丞?”
清歌在心里回味着这个他字,嘴上答道,“韩友青韩大人三年前考中二甲九名,如今任六品国子监丞。”
燕芙蓉坐在马车里犹豫许久,忐忑问道,“他……他可曾娶妻?”
清歌道,“这倒不曾。”
燕芙蓉这时候才把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马车到了韩府,燕芙蓉辞别清歌,便走到韩府熟悉的大门前,与记忆里不同,大门刷了敞亮的红漆,檐下装饰着花纹繁复的雀替。她走上前轻轻敲门,不由想到几年前自己站在这里敲门,来应门的正是心上人。燕芙蓉这厢正是心潮澎湃,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她心里猛地一提,生出十二万分的紧张之情,却不料一个梳着双丫髻的胖丫头伸出头来,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燕芙蓉看,十分讨人喜欢。燕芙蓉心里笑自己,表哥都已做了国子监丞,哪里还会自己应门,又看那胖丫头有些眼生,便笑道,“你家大人可在?”
胖丫头不答反问,“你是谁?”
这一问倒是把燕芙蓉难住了,定了定心神才说道,“我是……我是表小姐的丫鬟松烟。”
胖丫头狐疑的说道,“不曾听说过表小姐,大人也不在家里,你改日再来吧。”
燕芙蓉这辈子还没被人用怀疑的目光看过,脸上不由露出些不爽快,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胖丫头见她面色不好,反而嘻嘻笑道,“我怎么知道?咱们做下人的怎么好管主人的事。”
燕芙蓉失了耐心,说道,“你让我进去,我等他回来再说。”
胖丫头堵着门半步也不放松,“那怎么行,我又不认识你,你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等大人回来了,我自然会为你转述。”
燕芙蓉和她说不清,只好说道,“你告诉他,表小姐要见他。”
胖丫头转过身把大门咚的一声关上,隔着大门喊道,“知道了!”
直把燕芙蓉气得说不上话,转身闷闷不乐地离去。
院子里关上门的胖丫头却不复方才傻不愣登的模样,皱着小脸向院子深处去了。韩友青当上国子监丞,虽仍住在以前的院子,却把这个老四合院里改了模样,盖成一个小小的三进院子。燕芙蓉的姨母韩张氏住在正房,平日里除了在耳房的佛堂里念经祈福,是万事不管的。韩友青住在东厢房,西厢房作书房,胖丫头却穿过正房向着正房后挨着墙建起来的两间小小的抱厦去了。
隔着帘子,胖丫头说道,“姨娘,表小姐果然派人来了。”
里边的人没回答,片刻后说道,“我抄了两卷经文,你拿去奉给老夫人。”
胖丫头依言接过,却嘟囔道,“您自从进门,抄的经文都有两个樟木箱子那么多了,老夫人连见您一面都不肯。”
里边的人淡淡地说道,“那是因为我的心还不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