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已过两天,慕名来闻香堂的人也渐渐少了。只等三月初五闻香堂选人了。近些日子天气渐晴朗,从四宜楼看下去,集芳园中的桃花还是盛开的样子,但已有大半落地了,枝上的新叶也繁茂起来。跃莲湖中似乎也有了生气,去年养的鱼也大了许多了,围着新发的莲枝绕。
沈择槙原说是三月四回来,却推了一天。福依正看着园子出神,冬安便拿着些吃食进来了。
“小姐,吃早饭了。”冬安将吃食放在桌上,摆好了碗筷,又将杯中的茶倒掉,倒了些白水进去,”大夫说,你胃不好,不仅吃饭时不能喝茶,平日里也得少喝,你倒好,大清早的就泡上了,是夏繁来泡的还是春新来的,可得说说他们了。”
福依一见她进来,便想起茶的事,心想可坏了。果真没逃过这一劫。
“我自己泡的,你可别说她们,上次你说了后,俩人直哭鼻子,还是我劝好的。”福依坐到桌前,见座上吃食都是自己爱的,心里很欢喜。
“要我说干脆小姐你就别去劝,要不这两个小蹄子只顾玩自己的,哪里把这些放在心上。”
“她们还小,可不得你多费心吗,”福依急忙岔开话题,“择槙今日午后回来,叫你准备的东西,你可准备了。”
“早就备下了。”
午后太阳渐渐升高又落了些下去,照得湖水明晃晃的。忽的南角门里进来一个人,穿青色圆领窄袖袍,腰上系着黑色鎏金忍冬纹腰带,上面挂着鹤鹿同春青玉玉佩,缀着罗缨。面目清秀,却有侠士之正气,与文士之风流。这人便是沈择槙。
沈择槙一路小跑往四宜楼方向去,却没有留意湖上有艘小船,船上坐着的便是霍福依。他一路小跑到了楼上,却发现没有人。由窗口上望下去,才发现湖上有个人,定睛一看,这人就是自己日想夜想的霍福依。便忙不迭的用轻功从楼上跳下,落到藕香亭上,又顺借力到了船上,船只轻轻一摇。
“轻功见长啊,沈大公子。”霍福依将装有酒的杯子递给正背对着太阳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择槙,”荷花蕊,一早就备下了的。“
沈择槙似笑非笑的,一会儿看着霍福依,一会儿看着远方。等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终于坐了下来。
“怎么霍小姐迎人的方式不大一样了,是不是这段日子过于想我了呢。”沈择槙笑着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咂摸着品味道,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你去了这么久,事情可办妥了?”霍福依一边将酒递到嘴边,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
“太子的事吗,自然是一切都妥了,否则我怎么回来?”沈择槙仍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件事。”
沈择槙仔细盯着霍福依脸上表情的变化,见她认真了,也不由得正经起来,却也先装作迫不得已的样子叹一口气。
“接到你让觉书传给我的信后,我就从抚州往吉州赶,路上我照你信上所说让觉书伪造了一封书信。”
“他信了?”
“瞧你说的,我沈择槙的文笔那是天衣无缝,那是句句含情,由不得他不信。”
霍福依仍用质疑的目光看着他,沈择槙不停的咳嗽,脑袋也不停的左右转。
“主要是这杨夫人念子心切,所以啊他们也未细想其中真伪,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均州,杨夫人与那二位杨小姐是躲过了一劫,只是这杨大人及其府中各人未能幸免。”沈择槙说起这儿时埋下了头,似乎很遗憾未能救那位杨大人全家。
“我思虑许久,也没能有个完全之策,只好让你伪造一封书信,假称其在均州习武的儿子得了病,让家人前去照顾,尽力保全他的家人。”
“这样或许才是更好的,梁尹这人功利心强,只要杀了杨季陵,便算了事,又怎会主动上报未能杀掉其夫人及子女来显示自己的无能呢,只是你又何苦冒险去救几个与你不相干的人呢?”
“你不也冒险救了他夫人与孩子吗?”
“那也是因为你。”沈择槙故意将语气加重了些,深怕霍福依不知他深情。
霍福依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
“杨季陵,为江阳县县令,为人正直忠厚,一向与抚州知府交好,抚州知府原本就与太子、吉州等四州知府相勾结,搜刮民脂民膏,更在各地以官银开赌场来获利,这抚州知府林铮想着杨季陵贫苦,想让他一同参与进来,谁知杨季陵听说后不仅不与之为伍,更是毅然决然的想将此事告与皇上,只是..”
“原来如此,难怪太子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小小县令置于死地,”沈择槙双眉紧蹙,忽的又松出一口气,“只是母亲现与太子为伍,你虽有救人之心,恐怕也无救人之力,难为你了。”
“所幸有你,我总觉得好些。”霍福依笑道,沈择槙也跟着笑起来。
沈择槙似乎定住了想什么事般,又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移到福依身旁,小声地靠在福依耳边说,“那你早些日子嫁给我,岂不更轻松了。”
福依猛的站起来,脸是红扑扑的,眼里却有杀人的光。福依定了一定,沈择槙似乎猜到了福依想做什么,原本还狡黠地笑着,一下就愁眉苦脸起来。
“福依,不要,不要,霍小姐,福依姑娘,求饶了,求饶了..”
未等他说完,福依用力将船踏翻,借力又以轻功到了依湖而建的藕香亭中。这时却看沈择槙正在水里乱晃悠,大声叫救命呢。福依不禁觉着好笑,又觉得出了口气,只是想起刚才他说的那番话,脸又红起来。赌气似的竟不理他走了。
沈择槙见福依要走的样子,一边苦苦求饶,一边拿眼睛环绕四周,发现厨房里的江元正朝这边走来。
“江胖子,江胖子,拉我起来。”他仍是理直气壮的。只是这江元虽素来与沈择槙交好,只是他最烦沈择槙叫自己“江胖子”。于是他摸了摸自己扎了圈粗布的秃头,又摸了摸肚子,下定决心似的,寻了根杆儿,将竿拿着甩到离沈择槙不远的地方。
“要是你发誓打今儿个起不叫我江胖子,我就救你,否则就泡在这儿吧,沈公子。”
“嘿,你个大胖子,敢威胁我。”江元一听这话,将手中的杆子舞起来,在沈择槙周围打起仗高的水花,溅得沈择槙直叫唤。
僵持了好一会儿后,沈择槙才求饶,江元这才将他救起。
“那个,刚才我看这里头鱼不错哈,你准备点调料,晚上我约几个人在这儿烤鱼吃,江胖子,哈哈哈哈哈哈..。”一开始,沈择槙原本是老老实实的在岸边将衣裳的水弄干,不一会儿又变回老样子。未等江元反应过来,就往觉书来的方向去了。
“小子,不早来救我。”觉书正看着满身是水的沈择槙疑惑,没曾想叫他一把捏住了耳朵,先骂起来。
“少爷,我.。不知道啊,少爷,饶了我吧。”觉书眉毛、鼻子拧成了一块儿。
“那你回过头叫江胖子把东西准备好。”沈择槙邪笑着。
“少爷,江元是我师傅啊,他领我进的闻香堂,否则我哪儿有福气伺候少爷。”
“行,那你的耳朵是不想要了今天。”说着,沈择槙将觉书提了起来。
“我、我、我叫。”
“记得啊,叫江胖子,大声点,否则我是不松手的。”
觉书满脸哀愁地回过头来,大叫了声,“江胖子,把少爷要的东西准备好。”
江元正在岸边收拾东西,一听这句话,再看是自己徒弟说的,火冒三丈,拿起杆子就是追。
“嘿,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不是,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
觉书见势直跑,回头一看自己的少爷竟已经跑了老远了。
集芳园里,一个影子闪过,偷偷摸摸的,见四周无人,便从南角门跑了。这一幕却恰好被乃环瞧见。再说这人出了闻香堂后就直奔芸香阁的方向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那个人就进了沈府,直接去往芸香阁。芸娘正和从抚州回来前来复命的梁尹
说话。那人向芸娘和梁尹点了点头,以作礼节,便上前在芸娘耳边说了几句。梁尹装作喝茶,却也在仔细听着,也将那些话听个七八分。
“叫少爷来。”
“是。”
芸娘一句吩咐,那人便出去了,再看那人是谁?正是在芸娘身边伺候的穆芙兮,梁尹在一边虽不动声色,但内里却早已是乐开了花。
此时闻香堂中仍是一片寂静,还不知来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