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她二人东拉西扯,不由笑斥:“行了,哪有你说长辈的份儿?”
湖阳公主悄悄松了口气,被这么一打岔,今儿的训斥也就算躲过去了,因此抿嘴偷笑坐直身子。双痕见说得差不多,于是问道:“娘娘可觉得累了,不如歇一会儿?”
太后看着女儿摇了摇头,抬手道:“都下去罢。”
杜淳赶忙告安出去,湖阳公主也回了后殿休息。双痕送人回来,见太后还在微微出神,于是撵退殿内宫人,细声问道:“娘娘,还在生公主的气呢?”
“女儿大了,做娘的也管不住了。”太后是沉静如水的性子,少有明显的情绪,因此虽然语气颇为感慨,面色仍旧淡淡的,“棠儿若只是淘气贪玩一些,我又何必这么较真?平日里,总是拿着月儿当借口溜出宫去,月儿才多大,她们俩能有什么话好说?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哎,还不都是去了京营那边。”
双痕犹豫道:“既然娘娘都知道,那何不——”
“何不让棠儿嫁给傅校尉,对吧?”太后淡淡一笑,曼声道:“本来,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笙歌那孩子人也不错,加上彼此又合得来,倒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虽说我有些舍不得棠儿,但即便嫁了人,公主府自然还在京城里,也不难见面。”
“那是为何?”双痕不解,“难道太后是嫌傅校尉官职太低?”
“我怎么会嫌弃这些?”太后摇头微笑,“我只养了棠儿这么一个女儿,难道还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只要驸马人品好、真心待她,即便是个平民又有何妨?不过话说回来,问题还真是出在这儿。”
双痕苦笑道:“奴婢听着糊涂。”
太后起身站了起来,挽着一抹藏枝红织金流苏走到窗前,拿起台上的小银水壶,往黄砂花盆里浇了点水,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特意叫来凤翼问了问,问他这个做爹的,对儿子的婚事有什么看法。”
双痕问道:“那凤将军是怎么说呢?”
“两个孩子都是愿意的,又是我开的口,你觉得他还能怎么说?”太后摆弄了一阵子盆景,俯身在旁边铜盆里洗手,“只是,凤翼说笙歌那孩子性格执拗,认为如今的自己配不上公主尊贵,打算过几年建功立业,再气气派派的将棠儿迎娶回去。”
“嗐,傅校尉也想得太多了。”双痕上前拈起干净素绢,递到太后手里,“这天底下的人,谁还敢小瞧了湖阳驸马不成?”
“他确实是想的多,想必认为这样做了湖阳驸马,即便将来立下军功,也要被人说成是沾了公主的光。”太后摇头叹息,“男人呐,哪里懂得珍惜女人的情意?眼下国内太太平平的,棠儿要等他等到什么时候?若是他一辈子都挣不上军功,难道棠儿就一辈子也不嫁人?”
“随他怎么拧着,太后下一道懿旨不就结了。”双痕笑着劝了一句,叹道:“只是可惜杜淳那孩子,从小到大一直都对公主俯首帖耳,又是在宫中长大知根知底,平日为人行事也更温柔体贴。”
“没法子,咱们公主相不中他。”太后笑着摇头,侧首趣道:“瞧你这般舍不得,不如找一味返老还童的仙药,让你年轻二十岁,回头把你嫁给杜淳好了。”
双痕气笑道:“娘娘,怎么拿着奴婢打趣起来。”
“谁让你刚才总拿话拦我,使劲替棠儿说话。”双痕服侍太后二、三十年,一路伴随她嫁人、生子、儿女长大成人,主仆之间感情极好,早已不是亲人更胜亲人。太后笑了一阵,望着窗外有点恍惚出神,缓缓敛了笑意,侧首问道:“明日三十,沈家的书信该到了罢?”
双痕点头,“是,又到月末了。”
到了次日,本该按时送到的书信却没有到。因为太后在宫中悬心牵挂,沈家每月都会送来一封密信呈报,详叙晞白日常琐事,二十年来从来没间断过一次。往常,最多是信使路上稍有耽搁,早则上午、迟则下午,而这次等到天黑也没半点消息。太后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宁,不安问道:“双痕,莫不是沈家出了什么事?”
双痕亦是一脸担忧,劝慰道:“不会的,娘娘再多等一等。”
正说着话,便听殿外小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桓帝大约是从启元殿过来,身上的明黄色龙袍还没换,进殿先请了安,然后才坐下笑道:“母后,儿子今天有样东西要孝敬。”
太后勉强静了静心绪,笑问:“是么,什么稀罕物事?”
“过来。”桓帝朝身后招了招手,小太监捧着一卷黄绫画筒呈给太后,“前些天,京营副统领阮洪献了一幅古画,当时忙着没留意,昨儿突然想起来是顾恺之的真迹,特意拿过来给母后赏看。”
“呵,皇上有心。”太后微笑敷衍了一句,只是眼下心绪不宁,实在没有什么赏画的兴致,侧首吩咐,“好生收起来,回头得空慢慢细看。”
“是。”双痕上前取画,让小宫女拿去内殿仔细收好。
桓帝脸上略有失望,太后看在眼里,也自觉有点扫了皇帝的兴致,于是拣了闲话问道:“昨天杜淳过来请安,听说朝堂上在商议秋粮入库的事。”
“是,昨儿议了半晌。”
太后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嗯,可有什么好的条陈?”
“换汤不换药,还不都是旧年那些东西。”桓帝蹙眉,“儿子看秋粮的事情,跟内阁文臣们是议不出什么的,还不如找几个懂得农耕的官员,多听听他们的见解。”
“好,不急。”太后心不在焉,说话也有点对不上题。
双痕见状不对,忙道:“娘娘累了,不如早点传晚膳上来罢?”
太后颔首,“也好,让人把棠儿和小澜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