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皇城内的气氛却一直处于低迷。
因为太后薨逝不久,禁了丝竹之声,宫人们亦不敢多有言笑,就连请示年下事宜的官员,也为着皇帝心情不好,被斥之铺张浪费太过奢靡。皇帝龙颜不悦,新皇后也没什么笑脸,刚升了位分的慕贵妃亦是闷闷不乐,这样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
几名皇子公主当中,四皇子尚在襁褓当中,大公主自幼由太后抚养长大,自然很是伤心,二皇子因为母亲被贬庶人,变得不爱说话,唯一显得伶俐一点的,便是慕允潆所生的三公主——承姝。
近些时日以来,三公主一直喜欢呆在新皇后云枝的寝宫,一口一个“母后”,脆生生的甚是招人疼爱。云枝拣了新制的糕点与她吃,哄道:“吃完就回去吧,等下六姐姐又该到处找你了。”
“才不会呢。”三公主头也不抬,嘟哝道:“母妃的心里只有小弟弟,还有就是围着父皇转,她才懒得管我。”
“别瞎说。”云枝打断她的话,轻轻带过,“你母妃最近身体好些没有?”
三公主拍了拍手,眨眼想了片刻,“身体倒是没什么,只是……,我瞧着母妃心情不是太好。”
云枝叹道:“太后刚刚去了,你母妃悲痛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
“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三公主颇有不满,撇嘴道:“母妃固然是伤心皇祖母的离去,可是……”看了看云枝,“母妃自然也还有不痛快的地方,……再说,贵妃上头还有一阶呢。”
“你呀,不像是六岁,倒像是六十岁的老人精。”云枝轻轻拧了她一把,“外面的人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你再这么说,你母妃该多伤心啊。”
三公主顿时急了,“我可没跟旁人说过!”说着低下头,颇为委屈的模样,“我跟母后说实话,难道也不可以吗?”
“好了,就我们俩知道。”云枝笑着哄了哄,唤来宫女将三公主带了出去。
三公主急于对自己示好,云枝不会不明白,她再伶俐,到底还是一个稚龄幼童。想来慕允潆期盼皇子,对她稍有失望,有了小皇子以后也不免冷落,以至于母女之间并不十分亲密。
而且外间又有流言,说是慕允潆原本惦记着皇后的位子,谁知皇后做不成,次一等的皇贵妃也没当上。当初曾有人建议恩封她为皇贵妃,却被皇帝骂了一顿,并且立下旨意,后世帝王亦不准设立皇贵妃之位。
云枝想,自己的六姐姐是何等通透的人,怎么会去争那样一个虚名儿?不过是外面的人巴结慕家,想着妹妹做了皇后,姐姐也封个皇贵妃,也算双喜临门。谁知马屁拍错了地方,皇帝正因母亲去世而悲痛,被人提起皇贵妃之事来,难免一番动怒。
倒是自己的荣耀,终归是刺到了那位一直隐忍的姐姐吧。
云枝正在胡思乱想,便听外面通报乐楹公主驾到。她自幼在家娇惯,如今又是尊贵无比的皇后,于情于理都不必迎出去,倒是怕自己母亲行起礼来,起身到门口,“娘亲怎么亲自来了。”
“都下去。”乐楹公主往后一挥手,撵退宫人。
云枝虽做了皇后,在自己母亲面前仍是一如从前,此时见母亲脸色不佳,便顺势挽住道:“我猜……,娘亲今日是来训人的。”
乐楹公主板着脸道:“我可训不起你。”
云枝问道:“爹和弟弟呢?”
“少打岔!”乐楹公主的脾气不似太后,惯于直来直去,开门见山问道:“你跟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莫说没有像你这样的皇后,便是嫁了人,也没有这样做妻子的!”
云枝松了手,别过脸道:“娘亲年少时便倾心爹爹,自是处处为爹爹着想,时时刻刻体贴他的意思,可是人与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乐楹公主反问,“难道你跟皇上就没有情意?!”
云枝自小就不怕她母亲,也不是容易着急的性子,见母亲情绪激动,反倒安安静静不言语了。
乐楹公主揉了揉额头,愁道:“你这丫头,都已经跟皇上成了夫妻……,怎么还是这副小姑娘脾气?回头有了孩子做了娘,你也……”
云枝截断道:“不会有孩子的。”
乐楹公主脸色一白,“什么意思?”
云枝被母亲逼得无奈,只得道:“我们并没有圆房,当然不会有孩子。”
“没有?”乐楹公主怔了怔,“你们新婚那夜,不是……,喜娘捧出来的白绫上分明……”顿了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枝细声,“皇上弄破手了。”
“你——”乐楹公主扬起手来,又慢慢放下,激动地情绪反倒渐渐平息,眼神奇怪的看了女儿一记,“你伤的不是皇上的手,是皇上的心。”徐徐道:“你胆子这么大,不过是仗着皇上爱重你、疼你……”
云枝只是静静的,不说话。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乐楹公主恨铁不成钢,“因为忻夜下落不明?真的就只是为这个?!”轻叹了口气,静了静,“虽然没人知道忻夜去了哪儿,皇上也说不清楚,可是我打小看着皇上长大,并不是说谎的人,更何况皇上几时哄骗过你?既然皇上说他们平安,自然不会有错。”
云枝还是不语。
乐楹公主问道:“月儿,莫非你心里还有别的人?”
“没有。”云枝别开目光,脸上神色显得有些疲惫,“娘,你就别再问了。也不要再管了,好吗?”
“行,我不管你!”乐楹公主动了气,不理女儿拉扯拂袖便走。
帝后的寝宫相距甚近,乐楹公主从凤鸾宫出来,路过月韶门时,正好撞上一脸憔悴疲惫的皇帝。“小姑姑。”桓帝先开了口,免了她的礼,“姑姑是来看月儿的吧?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