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回来,桓帝当然是喜不自禁。可是说了两句话,才发现云枝不对劲,悄悄找来李植询问,方知云枝已经不记得前事。宫中人人道奇,私下里议论纷纷。眼下太后也病着,云枝亦不方便,桓帝只得两头瞒住,免得二人更添别的病症。
云枝虽然失忆,身体倒还无碍。太后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医药无用,桓帝忧心如焚,也是无可奈何。
几日过后,桓帝明显的露出憔悴之色。
瑜妃慕允潆过来侍奉,虽说云枝的回归让她不安,但是在她心里,自然还是以皇帝为重,只顾得眼前,往后的事也容不得细想了。关于双隐街一事,乃是秘之又秘,即便身为慕氏的瑜妃,亦是不知内里情由。
眼见皇帝整日担心母亲,坐卧不安,慕允潆不解道:“姑母病重,宫中太医皆是无策,皇上何不往民间寻寻?虽说未必真有什么神医,但到底也比干等着强啊。”
“朕何尝不想——”这句话涌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被桓帝咽了下去,从她手里接过暖暖的莲子羹,胡乱吃了几口,只道:“嗯,知道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慕允潆不解,却又不敢妄自揣测皇帝的孝心,沉吟半晌,只低低声道:“皇上进来的行事,臣妾真是不明白。”
“朕也不明白。”桓帝喃喃自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自己迟迟没有降旨,不过是因为母亲不允。可倘若自己降旨广寻名医,即便母亲知道了,因此而对自己失望,也不过是受到一顿训斥罢了。万一因此寻到良医,自己纵使不被母亲理解又何妨?至于晞白那边,他若回京自己也肯定会回护的。
退一万步说,便是晞白因此受到牵连,难道他就不能理解?难道他就忍心看着母亲病危,而不管不顾吗?!
桓帝握了握拳,抬头道:“你说的没错,朕早该降旨了。”
桓帝既然做了决定,便当即召人拟了旨意,至于晞白是否能看到,会不会回京,今后母亲知道会如何,一概都暂且不管。忙完得了空,起身过去看望云枝,仍然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连皇帝说话也不理会。
“月儿……”桓帝试图唤起昔日记忆,陪着云枝说话,回忆从前的事情,或是带她到昔日去过的地方,一连好些天下来,终究还是没有动静。皇帝虽然着急,但依太医的说法,还是缓缓的调养最好,于是只得作罢。
“皇上!”一名宫人不顾礼数冲了进来,脸色惊慌失措。
桓帝认得那人,是弘乐堂内殿的宫差,心中“咯噔”一下,急问:“是不是太后病重了?!”
那宫人颤声道:“太后娘娘突然昏迷,请皇上速移御驾亲临……”
内阁“哐当”一声,像是茶碗打翻在地的声音,桓帝回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说了一声,“照顾好小郡主。”连御辇也等不得,匆匆出门。
弘乐堂内已是一片“嘤嘤”抽泣声,桓帝听着不祥,心中大为光火,进殿喝道:“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成何体统!”
“哥哥,母后她……”湖阳公主抬起泪眼,泪水不断下坠,眼睛也是红红一圈,许是因为悲伤难以自禁,摇晃了两下,竟然“扑嗵”一声摔倒在地。殿内宫人们又是一团忙乱,急急将她扶到偏殿。
睿亲王低头不语,只是默默垂泪。
“佑綦……”太后竟慢悠悠的醒了过来,脸色虽然难看,尚能勉强支撑说话,伸手想要抓住儿子的手,却是力气不够。
“母后别动。”桓帝忧心如焚,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太后动了动唇,艰难启口,“好孩子,叫他们别这样。”她容色苍白,却仍带着一丝淡淡微笑,“生死有命,没什么好伤心的。”
“母后……”桓帝闻言,反倒更觉伤心欲绝。
“有好多话,想说……”太后声音虚浮,断断续续,“……怕是说不完了。”费力的转头,看向双痕,“回头……,把信给他们……”
双痕泣道:“奴婢知道,娘娘先歇一歇吧。”
太后的唇角绽出一丝苦笑,“不着急,很快就要歇了。”目光又再次穿过众人,看向内殿门口,轻声道:“月儿,怎么站着不过来……”
云枝不知何时赶了过来,满脸泪水,听得太后唤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太后床头哭道:“姑母,你怎么病成这样了。”含着泪水,扭头看向皇帝,“为什么没告诉我!姑母她……”
太后微笑,“月儿,你的病好了?”
太后不知云枝昏迷之事,只当她是病好才入的宫。云枝听得她如此问,却是不明就里,只是眼下也没空多寻思,痛哭道:“好了,好了。”哽咽了一阵,“姑母,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很快就好了。”太后仍是在笑,缓缓合上眼睛。
众人皆是又惊又疑,也不敢上前试探气息,殿内气氛凝滞不动,半晌忽听她轻轻叹了口气,“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桓帝迟疑着不肯走,云枝、睿亲王等人也不愿挪步,正在僵持不下,太医俞幼安站出来说了一句,“皇上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微臣看着。”
既然俞幼安开了口,那么太后暂时应该是无碍,桓帝犹豫再三,起身道:“都起来吧,让太后安静歇一歇。”皇帝发了话,众人这才陆陆续续站起来。
“双痕,月儿到底怎么了?”众人走进以后,太后开口。
双痕情知瞒不住,只得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诧异道:“小郡主不记得事已经好些日子了,刚才怎么……”
“必有缘故。”太后似乎力气不济,简短打断,“我看月儿,并非不记得事。”这样突兀的说了一句,又轻叹道:“双痕,我快不行了。”
双痕哽咽,“娘娘……”
太后恍若未闻,眸光也变得漂浮不定起来,不知是有些恍惚,还是在想什么事情,过了许久才道:“或许——,我还能为佑綦做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