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该热热闹闹的端午节,只因近日宫中琐事繁多而打乱,云皇后在榻上躺了好几日也不见好,每日只是以泪洗面。大宫女听雪近身服侍,恨恨道:“外面的人心都那样黑,竟然将禁物藏在托盘里面,害得娘娘……”她不说还好,一说又惹得云皇后落下两行清泪。
玉湄儿轻声咳了咳,打断道:“娘娘现在身子虚弱、不堪忧思,需要宽心休养,还是别提那些闹心的事了。”
云皇后泪莹于睫卧在床上,哽咽道:“从前只当是自己身子不好,才没有子嗣,却没想到……”伤心的泪水滴落被褥面上,洇出一团水印,“……或许,是命不好罢。”
玉湄儿劝慰道:“娘娘,说句不得当的话,过去的事终究不能挽回,再伤心也是无益。倒是如今皇上对娘娘颇为体恤,成日过来探望,这是娘娘重获圣眷的好机会,万万不可再错过了。”
云皇后虽然难过不已,但也知她说的没错,渐渐止了泪,颔首道:“是啊。”——心中却忍不住悲苦,原来空有一番情意是没有用的,最后不得不用上算计,借着皇帝内心的那一份怜悯,好为自己多博得一些眷顾。自己没有子嗣,圣眷也日渐稀薄,再不抓住皇帝的心,只怕中宫之位也摇摇欲坠了。
听雪往荣祺宫方向看了一眼,咬牙道:“便宜了她!出了这样的大事,把娘娘害得这么惨,却只是褫夺位分禁足而已。”
玉湄儿不以为然,婉声道:“娘娘是后宫之主,文氏一个小小的贵人何足为惧?莫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看她平时那般不收敛的行事,只要有心寻错,也断断是不难的。”顿了顿,“只是如今她正犯了事,娘娘此刻追究反倒显得落井下石,不如停停,将来总是有机会的。”
云皇后听了,只是默不作声。
玉湄儿又道:“娘娘如今不仅不去责难她,最好还要在皇上面前求情,让皇上知道娘娘的慈悲心肠,必定更加疼惜娘娘。”近身一步低声,“而且将来文氏出了什么事,也不与娘娘相干。”
——若在过去,云皇后必定不齿于这等宵小行径,可如今却觉得不无道理,倒是自己从前太过痴傻了。这么多年来受的那些苦处,膝下荒凉、圣眷日薄,真是几日几夜也说不完。倘若自己有个一男半女,岂会是如今的局面?这一切焉能不恨?
帝王的爱,自己早就该看透了。
纵使不为自己,也该为云家满门想一想,这个中宫皇后做得如此憋屈,将来又如何能说得上话?夺子之恨,不可不报!自己从前失去的那些,也一定要再拿回来!正如玉湄儿说的那样,不急一时,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娘娘……”贴身宫女玲珑跑了进来,凑近回道:“刚才醉心斋那边传来消息,今儿出了一件稀罕事——”压低了声音,“为了一个侍卫,皇上和小郡主吵起来了。”
“果然是件稀罕事。”云皇后听得笑了,笑容里颇有些意味深长,“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皇上和小郡主拌嘴还是头一遭啊。”
一大清早,云枝便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皇帝派人将晞白抓了起来,理由是因为前些日子抗旨返京。“这算什么罪名?”云枝气不过去找皇帝理论,“苏姐姐病了,皇帝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跟前那么多的侍卫,难道只单单缺少大哥哥一个人?即便真的要罚,也犯不着抓到刑部问审啊。”
桓帝自那日之后,便有些刻意回避着她,自己一腔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思,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梳理清楚。加上回宫便遇上恭妃之事,一直忙碌着,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云枝了。今日见她主动过来,遂将心事暂且抛到一旁,正要上前说话,谁知她却是来质问自己的!
桓帝的热情,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因不愿意失态,只是不动声色道:“颜侍卫的确是抗旨不遵,该怎么办自有规矩,他虽然事出有因,但是君臣之礼也不可忘废。”试着安抚云枝,“好了,坐下再说。”
云枝心中原本恼他不辞而别,因着晞白的事,不由更添一层气,回道:“不敢,正所谓君臣有别。”微微屈膝裣衽,“从前是月儿莽撞不懂事,以后也按规矩来吧。”
倘若是因为别人还好,如今晞白就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闻言不由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卫,来跟我怄气?”
云枝不接话茬,只问:“大哥哥的事,一定要按着规矩来办么?”抬头看着皇帝的眼睛,恳请道:“如今苏姐姐正在治病的关键时期,生死不知,大哥哥一定很着急,能不能先放他回去?即便真有什么错,过后再理论不行吗?”
“不行。”不料桓帝却是态度坚决,“这件事情朕自有朕的道理,你别管了。”
云枝坚持道:“月儿从来没有求过人,这次算是恳求皇帝哥哥了。”一双明眸波光微转,轻声问:“这样——,也不行么?”
桓帝忍着心头的郁气,沉声道:“不行。”
“好。”云枝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桓帝在背后张了张嘴,右手微微抬起,末了又缓缓放了下去,终究没有出声。看着那袭渐行渐远的海棠春睡纱衫,视线久久凝滞,心中有万千心事波涛翻涌,最后却只是一个人静静沉默。
犹如热锅上蚂蚁般煎熬的日子,又过了两天,桓帝终于有些沉不住气,莫非自己猜错了?虽说对晞白不满,但也不会因一己私情处罚臣子,之所以借故将人抓起来,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情。
——到底谁会出面来救他出去,会不会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