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皇后快要走出大殿之际,桓帝开口道:“废后之事,从今往后不要再提了。”
韩姜亡故后,百草从新回到懿慈宫做事。
太后少不得要问起当日情形,百草回道:“贤妃娘娘和奴婢赶过去时,恭妃娘娘也在旁边,帮着皇后娘娘劝了几句,都是挑不错的话。不过——”稍有迟疑,“恭妃娘娘还单独说了一句,是在贤妃娘娘耳边说的,奴婢虽然站得近也没听清,贤妃娘娘听了以后很是生气,然后就动了胎气晕倒了。”
“嗯。”太后静默良久,颔首道:“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下去罢。”
双痕忍耐了片刻,插嘴道:“依奴婢看,恭妃娘娘也伶俐的太过了些,娘娘一味的宽容也不是事,倒让她行事无所忌惮,弄得后宫里面鸡飞狗跳的,惹出事娘娘和皇上都要烦心。”斟酌建议,“不如——,就此给她一点教训?”
“哀家知道。”太后眉梢掠过一丝厉色,语气却是平淡,“回头你去找文太妃,好歹她们也是同宗同族的姑侄,让她转告恭妃,——聪明伶俐不是坏事,不过她如今已经是皇妃了,身份尊贵,别把小门小户的做派带进宫来!”
双痕不解,“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儿?”
“文太妃是个极知道分寸的人,应该能领悟哀家的意思,之所以没有对恭妃严加处罚,是给他们文家一个脸面。倘若今后恭妃再不规矩,牵连到的可是整个文家的人,她一定明白该怎么说话,比你去要强得多。”
“是。”双痕点头,脸上又一点点无奈,“不过就像百草说的那样,这回还真拿不住恭妃什么错处。”
“怎么没有?!”太后冷笑反问,“传哀家的懿旨,皇后照顾贤妃产育不周,是为失职,罚一年的俸禄;恭妃在场未能有效协助,亦有过失,罚半年俸禄。”说着,微微眯了窅深的明眸,“哀家看着,看她们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双痕深以为然,又问:“皇后娘娘那边,娘娘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要提她!”太后微愠,“表兄夫妇待女儿也太娇惯了,做了皇后,还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情情爱爱,母仪天下的职责都丢到脑后了。”
双痕沉默不语,她当然明白太后心中的失望、烦恼,——皇后整天自怨自艾、懦弱不争,对皇帝没有相应的辅助,反而把后宫里面弄得一团糟糕,不能不说是失职。如今才这么三、两个妃子,皇后就弹压不住,而皇帝正年少,等到几十年过去,后宫又该有多少莺莺燕燕?眼见太后烦心不已,于是悄悄按下话题不提。
幽幽庭院内,几树宝华玉兰纷纷绽开花蕊,枝蔓连天、娇白可爱,与青葱翠绿的枝叶相互映衬,仿若一幅春情悠闲的风景画。桓帝无心欣赏窗外的明媚春景,亦不愿意召见他人,只有慕允潆在此事上获得特例,准许可以每日过来侍奉饮食。
桓帝阖目休憩之际,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朝里走来,以为还是瑜妃慕允潆,于是皱眉道:“朕说了要歇一会儿,先出去罢。”那脚步声却没有停止,惹得桓帝不悦,睁开眼道:“朕说了……,啊……,母后。”
因为韩姜新丧,太后挑了一身家常的青金暗纹广袖长袍,鬓角几枚玉饰,看起来显得颇为素净清瘦。缓缓走到床榻边坐下,声音温和,“你瞧瞧自己,才几天就把眼睛都熬抠了,你不心疼,母后还心疼呢。”
“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别说傻话。”太后端过手边的红枣莲子羹,递给皇帝,“多吃点,就算你不顾及母后担心,也该想一想贤妃,她若是在天有灵看着你,一定不希望你这样消沉。”
“母后……”桓帝声音哽咽不已,——他自幼性格刚强,少年登基后更是每日严律自身、少有懈怠,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落泪,早就已经不记得了。此时在母亲面前,想起那个鲜活灵动的身边人,再也抑制不住,无声落泪,“儿子,真的好后悔……”
太后静静的看着儿子,听他诉说。
桓帝的热泪滴滴坠落,无声无息,“朕宁愿永远得不到她,日日夜夜思念牵挂,也不愿意……,让她的生命从此消失……”
太后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桓帝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是要否认什么,或许是希望韩姜没死,或许是哭出来心痛也好不了。只是佳人已经逝去,即便身为皇帝也是无力回天,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最后只道:“朕错了,朕不该带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