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帝连日为霍连之事烦心不已,连着好些天都没有好脸色,正在这当口儿,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般的小小线索。如今的京城九门提督——慕毓泰,乃是太后长兄,早年曾在青州戍边领兵数十年,眼下京城防务也整治的十分恭肃。这日清晨,更是以超乎常人的敏锐判断,从一队送葬队伍的棺材里搜出活人,——经过仔细盘问,竟然是霍连派来中原打探消息的奸细!
“回皇上的话。”候全打探消息回来,禀道:“那奸细如今关押在刑部大牢,昨儿已经用过刑了,只是还没招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刑部的人怕弄断了线索,所以今日暂时没有提审。”
桓帝冷笑,“先别弄死,叫人好好看住了!”
“皇上不用担心,太后娘娘已经将窦大人调了过去。”
“窦无宽?”桓帝念出了一个名字,候全跟着点了点头。
若说窦无宽这个人官职并不高,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刑部酷吏,桓帝之所以能记得住他的名字,全是因为此人审讯时手段狠辣、令人咂舌,据说凡是经过他用刑的凡人,还没有一个撬不开嘴的。为此也曾有人参过窦无宽,说是非属良善之类,结果折子却被太后压了下去,言道人有所用、物尽其用,难不成还期望用仁爱感化犯人招供?
昔年,先明帝的三皇子齐王谋反,被抓后便是窦无宽用刑提的供词,半套刑罚都没用完,齐王便就原原本本全部招了。窦无宽有太后撑腰,行事更是无忌,不少权贵犯错之后都是饱受折磨、苦不堪言,引得不少官员深为痛恨,只盼着个机会除之而后快。
有人曾劝窦无宽,让他也为自己的今后多想一想,然他放声大笑,说是早就不奢望自己将来能够好死!对于这样的人,桓帝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但是对于他提取供词的能力,却是从来不曾怀疑过。
候全陪笑劝解道:“皇上先歇一歇,过几天刑部就会有好消息了。”
“过几天?”桓帝突然站了起来,想了想道:“也不便将犯人带来宫内审讯,既然如此,嗯——,不如朕亲自去刑部瞧瞧。”
“啊?”候全大惊,“皇上饶了奴才吧,回头让太后娘娘知道,奴才可怎么担待得起?便是师傅晓得,也一定会打死奴才的。”
“你怕你师傅多禄,难道就不怕朕?”桓帝瞪了他一眼,“少在这儿啰嗦,当心朕先打断你的狗腿!”
“皇、皇上——”候全十分为难,赔着小心建议道:“可是皇上也不能就这么去,好歹也叫几个侍卫跟上,不然的话,皇上还是先打断奴才的狗腿吧。”
“朕回来再收拾你!”桓帝又气又笑,沉吟道:“启元殿的侍卫不能乱走,孙湛也肯定不能去……,这样吧,路过侍卫廊时随便抓两个人好了。”说完,便满心兴奋的换了家常衣袍,只说四处随便走走,带着候全从侧门悄悄溜了出去。
“喂,你们两个过来一下。”候全在侍卫廊口子探头,小声招呼。
两名青衣侍卫走了过来,桓帝打量了一下,看着其中一名身形清瘦的年轻人,想了想道:“朕认得你,前些日子在西林狩猎的时候,你还得了头赏,叫颜、颜什么来着……”
“回皇上的话,微臣颜忻夜。”
“对,就是这个名字。”桓帝挺喜欢这个不卑不亢的侍卫,笑道:“先时南疆的那件案子,朕记得仿佛也是你破的,功夫又好,是个堪当重用的人才。”
“多谢皇上夸奖。”晞白欠了欠身,问道:“皇上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桓帝笑道:“没什么,想让那个你们俩陪朕去刑部一趟。”
另一个侍卫面露怯色,晞白并太不熟悉宫中诸多规矩,倒是不觉有什么不妥,点头道:“是,微臣一定护得皇上周全。”
桓帝更加高兴起来,赞道:“朕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一点也不忸怩。”
晞白又道:“皇上这身打扮,肯定是出不了宫门的。”于是回去找了一套备用的侍卫服,正好二人身量相仿,桓帝穿戴妥当,几个人大摇大摆来到东华门。候全只说是奉命出宫办事的,宫门的侍卫并不认得桓帝,因此验过腰牌便将人放了出去。
到了刑部大门,少不了有事一通盘问之语,候全故技重施,说是皇帝派过来打探霍连奸细消息的,这原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此没费多少口舌便就允许进入。
桓帝往里走了一段路,笑道:“呵,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
候全苦笑道:“皇上还是快一点,等下……”
“闭嘴!”桓帝低声断喝,也不待候全叩头请罪,便急急朝众人道:“来人了,都快点藏起来!”
几个人往路深处跑了一小段儿,结果对面是一堵高墙,眼见无处藏身,晞白急中生智道:“不如一起翻过墙去,先躲一躲。”
“啊?这么高。”候全望着一人半高的红石砖墙,咽了咽口水。
桓帝却笑:“嗯,好主意!”
晞白不知道皇帝也会武功,正待相帮,桓帝早已身形一轻,接着树枝掩映翻身跳了过去。另一个侍卫拉起候全,接着晞白在下面发力,二人也翻上了高墙,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原来是候全的帽子掉了下来。
晞白刚刚拣起软帽塞入怀中,便听对面远处有人喝道:“什么人?出来!”虽然彼此相距甚远,然那人中气充沛、声音凌厉,即便是远远随风飘送过来,仍有一股威慑人心的决然气势。
晞白情知自己藏不住,只得现身上前道:“侍卫颜忻夜,见过云大将军。”
“是你?”云琅反倒意外怔住,不解问道:“公子不是回了外省,何时入京?怎么又还——”他打量着晞白身上的侍卫服,显得颇为讶异。
“承蒙大将军记挂,自去岁入京已经半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