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处罚呢?朝廷规定,如果折现银运北京,那么一石米要换二两银子。而当时一石大米的市场价是多少呢?7钱至8钱之间。
也就是说,湖州府现在有38万石大米,现在要折成银子,按市场价卖出,高点算,每石8两,能换回30万两多一点的银子。但是,按照朝廷的规定,38万石大米折银子进北京,每石二两,应该交76万两银子!
中间差了40多万两银子,船不动可以,但是谁去堵这个巨额的窟窿?
这就是椿寿关注的重点,是呀,谁来赔这么多的银子?
看到椿寿面色凝重,漕帮头目们知道这个藩司在打自己的主意,于是漕帮的一个老者站起身来,愁眉苦脸道:“大人明察,我们湖州漕帮是有心无力呀!请大人体恤,留我们一条活路!”
椿寿摇头苦笑,心道:“我给你们留活路,那谁给我留活路呀?”但是他也知道,让漕帮一时间拿出40多万两的银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于是他语气一缓,道:“你们能出多少?实话说出来,其余的我想想办法!”
漕帮老者哭穷,为的就是这句话,于是谈话进入实质性的阶段,椿寿跟他们商量了半天,终于把这40万两按成数给分了。
事情这就办得差不多了,但是漕帮中还有不甘心的人。其实仔细一想,谁甘心呀!一石米,一进一出,自己脆生生赔进去一两多银子,朝廷还不念自己的好!
那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这次还真有,真是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办事情。有一个“尖丁”实话实说道:“眼看着40多万两银子打了水漂,连个响都没有,真是不甘心的很!”他抬头看了一眼椿寿,发现藩司大人正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更来精神,接着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现在就召集人手疏浚河道,只要把船开出浙江,责任就轻多了!”
“疏浚河道?哪来的钱?”另一个“尖丁”质疑道。
“哼,40万银子,能交给朝廷,为什么不能修河道?朝廷的大爷们拿了钱,也要发牢骚,反正是晚了,不如把河道修好了,无论对我们漕帮还是对百姓,都是好事一桩!”
此人一番话,说得大家两眼放光!一来,这话确实有道理,伺候北京的大爷,不如为本地造福;二来,疏浚河道,说什么也花不了40万两银子的,这都是自己的钱,能省下当然省下!
所以,大家一致同意这个“尖丁”的主意,决定疏浚河道,争取在一个月内,把漕船运出浙江。
于是便转而谈关于疏浚的具体问题,施工的日程、工料等,都作了仔细计算,这些我们一笔带过。反正通算下来,也用不了20万两银子,由于主意是漕帮出的,再说事情有了眉目,椿寿一毛不拔的本性又显现了出来,所以,所有费用由漕帮全部承担!
这个时候,椿寿已经乐开了花!
为了防止漕帮耍赖,椿寿坚持疏浚河道的计划立即付诸行动,并亲自下河挖了几铲淤泥,表示与民同甘共苦。
然后,他急匆匆地从湖州杀回杭州,向黄大省长报告这个好消息。
釜底抽薪,杀人不见血
椿寿详细地报告完,黄宗汉表面上还夸奖了他一番,赞扬他办事聪明。之后黄省长话锋一转,严肃地说道:“漕运一事,你是内行,而且今年全部由你一手料理。我想问的是,你可曾计算过‘回空’的日子?”
原来省长大人是顾虑这个呢,椿寿略略放了心,说道:“回大人的话,回空肯定要延期。”
“延期多久?”黄宗汉抢着问道。
“这个嘛,说不太准,因为各省漕船都要用河,河又窄,所以很难说。”椿寿答道。
“最快呢?”
“最快也要明年5月。”
“最快5月?那岂不又是夏天了?再在家修补一番,照藩司大人的意思,明年漕运又要拖到7月了吗?”黄宗汉冷笑道。
“是。”椿寿答道。
黄宗汉勃然大怒,斥责道:“说得轻巧!年年延后,到底什么时候回复正常?今年是你的责任,那明年呢?是不是就要我的脑袋了?”
黄宗汉脸色突变,让这位满族上三旗的公子哥儿一时间受不了,还没有人敢跟他这样说话呢!当即头脑发热,顶撞道:“大人言重了!既然我责无旁贷,该杀该剐,自然由我负责,大人何必如此失态?”
“好,好!”黄宗汉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故意做作,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地说:“你负责,我看你怎么负责!”
说完这话,他端起茶碗,示意送客,椿寿也在气头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巡抚衙门。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愤愤不平,自己做了二十几年的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上司,你个黄宗汉凭什么这么横?
凭什么?椿寿一想到这里,突然打了个寒噤,他明白了!因为道光十五年(1835年)乙未那一科的进士,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无人能及!
听说黄宗汉的一个同年彭蕴章已经做到了军机大臣的职位,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政治局常委;而王庆云与何桂清已经做到了户部侍郎,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财政部副部长;而自己只不过是浙江财政厅的厅长!
难怪黄宗汉有恃无恐,原来朝中有人好做官!
椿寿一下子由愤怒变为失魂落魄了,他栖栖惶惶地回到藩司府,立即召集亲信幕僚商量办法。
当椿寿把具体情况说完后,其中一个文案疑惑道:“黄抚台虽然蛮横,但是不至于如此不讲道理,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得罪过黄抚台?”
椿寿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任浙江藩司,做事虽然不能说非常漂亮,但是也算尽职尽责,没有得罪过他姓黄的!”
文案微微一笑,说道:“公事嘛,大人自然不会惹到黄抚台,那私事呢?”
“私事?”椿寿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起来了,他姓黄的刚来浙江任巡抚的时候,曾经向我索要3万两银子作为见面礼。”
“啊?”文案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大人没给是吧?”
“这个自然,他姓黄的初来乍到就狮子大开口,我的银子难道是白捡来的?”
文案点点头,肯定地说:“黄抚台难为大人,由头肯定就在这里!”他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直骂这位椿寿大人糊涂,花钱伺候上司这是天经地义性命攸关的事情,你椿寿这几年做浙江藩司,贪污银两不知道有几个3万,怎么关键时刻如此小气!
看到椿寿杵在那里六神无主,文案又说道:“黄抚台外号‘黄阎罗’,翻脸不认人是出了名的,这件事情必须好好解决掉。”
“怎么解决?”椿寿急忙问道。
“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用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去抚台衙门探探路,明白黄大人的想法,然后该砸银子砸银子,该找人找人了!”
于是椿寿连夜走路子去打听,结果却是晴天霹雳!
因为黄省长主意已定,为了不造成漕船每年都耽误的局面,今年浙江的漕运停止,等明年2月份按时出发。
而今年浙江所收的漕米,就按照户部的定价,每石二两银子卖出。而且更狠的是,由于今年浙江漕运由椿寿一手经办,所以银子差价亏空也由浙江藩司府负责!
椿寿打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当场晕厥。
因为前面他已经跟“尖丁”们商量过了,如果漕米不外运,留在浙江变价卖出,要亏空40多万两银子。只是大家都不太愿意出这笔银子,所以此计未成,转而疏浚河道,打算将漕船运出去。
黄宗汉何其小人也!他不动声色,等到河道疏浚工作差不多了,以耽误漕船“回空”为理由,宣布今年漕运停止了!
这下子,椿寿和漕帮就要负责40多万的亏空了!而前面疏浚河道,漕帮的钱已经花了很多,人家没有义务再掏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