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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论左氏传所歌诗皆传家据已定录之非孔子之前已有此据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然则夫子未正乐之前,雅颂必多失次可知,而左氏传载季札观乐在夫子未正乐之前,十五国风雅颂,皆秩然不紊,学者多以为疑,此在汉人已明解之,周礼春官大师疏引郑众左氏春秋注云,孔子自卫反鲁,在哀公十一年,当此时雅颂未定,而云为歌大小雅颂者,传家据已定录之,言季札之于乐,与圣人同,又诗谱序疏引襄二十九年左传服虔注云,哀公十一年,孔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距此六十二岁,当时雅颂未定,而云为之歌小雅大雅颂者,传家据已定录之。李贻德曰,是时孔子尚幼,未得正乐,歌者未必秩然如是,传者从后序其事,则据孔子定之次追录之,故得同正乐后之次第也。诗孔疏以服说为非,引郑司农春官注,与郑同以为风雅先定,非孔子为之,不知春官贾疏引郑司家左氏周官两处之注,明有两解,服虔以为传家据已定录之,正本司农左氏之注,是司农虽据周官而解左氏,知其说不可通,故注周官用周官义,注左氏用左氏义,周官左氏皆古文,注者皆郑司农而不能专持一义解之,以孔子反鲁正乐有明文,不敢背其说也,凡古人注经前后不合者,皆于经义有疑,未能决定,意在矜慎,并非矛盾,疏家不明此旨,但主一说而尽弃其余,即一人之说,前后不符,亦专取其一,举先儒之疑而未定者,臆定以为决辞而反相难,或且去取乖缪,舍其是者,而取其不是者,于是先儒矜慎之意全失,虽有异义,无从考见,其或于他处散见一二,皆学者所宜标出以备参考者也。康成注多歧异,其答第子,明见郑志,孔疏郑志,专取一书之注,非康成之意。郑司家在东汉之初,服子慎在东汉之末,二人之说递相祖述,皆以传家,据孔子所定雅颂,言季札之于乐与圣人同,盖当时古文虽盛行,犹未敢以左氏周官,显违论语之义,不若唐以后人之悍,专主一经,而尽废群经也,左传疏曰,此为季札歌诗,风有十五国,其名皆与诗同,唯其次第异耳,则仲尼以前,篇目先具,其所删削,盖亦无多,记传与诗亡逸甚少,知本先不多也,史记孔子世家云,古者诗三千余篇,孔子去其重,取三百五篇,盖马迁之谬耳,案孔疏据季札所歌以删诗之说,犹之可也,若据季札所歌,而疑孔子以前诗与今同,并无定诗正乐之事,则断乎不可,据郑服两说,足见左氏一书,多以阙里之绪论,为当时之实事,季札歌诗既从后定,其余诸大夫之断章取义,其义或亦出于孔子之后,而非出于孔子之前,未可尽以春秋之断章,为诗人之本旨也。左氏引易礼论语,皆当作如是观,国语楚子引曹诗不遂其媾,乃当时刺曹共公诗,或谓侯人即为恶公子作,何以遽传至楚,而楚子引之,殊不可信,俞正变强护国语,谓晋公子从者,挟其诗以示人,尤为臆说无据。

论赋比兴豳雅豳颂皆出周礼古文异说不必深究

诗有风雅颂,人人所知也,而周礼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毛序据其说,谓诗有六义,于是风雅颂之外,有赋比兴,而传专言兴,不言比赋,孔疏曰,毛传特言兴也,为其理隐故也,又曰,风雅颂者,诗篇之异体,赋比兴者,诗文之异辞耳,大小不同,而得并为六义者,赋比兴是诗之所用,风雅颂是诗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是故同称为义,非别有篇卷也,郑志张逸问何诗近于比赋兴,答曰,比赋兴,吴札观诗,已不歌也,孔子录诗,已合风雅颂中,难复摘别,篇中义多兴,据此则比赋兴难以摘别,与风雅颂大小同,郑孔亦明知之,特以毛义不敢,毛又本于周礼,是古文异说,今文三家诗,无是说也,十五国风有豳风,人人所知也,而周礼章掌土鼓豳,龠豳颂,郑注,豳诗,豳风七月也,豳雅,亦七月也,七月又有于耜举趾,饣盍彼南亩之事,是亦歌其类,谓之雅者,以其言男女之正,豳颂,亦七月也,七月又有获稻作酒,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之事,是亦歌其类也,谓之颂者,以其A12岁终人功之成,郑笺诗,则以殆及公子同归以上,是谓豳风,以介眉寿以上,是谓豳雅,万寿无疆以上,是谓豳颂,孔疏云签章之注,与此小殊,彼又观章之文而为说也以其歌豳诗以迎寒迎暑,故取寒暑之事以当之,吹豳雅以乐田,故取耕田之事以当之,吹豳颂以息老物,故取养老之事以当之,就彼为说,故作两解也,诸诗未有一篇之内,备有风雅颂,而此篇独有三体,据此则分七月诗为风雅颂,本无定说,一篇不应分三体,郑孔亦明知之,特欲引据周礼,不得不强傅会,是古文异说,今文三家诗,亦无是说也,至宋以后,异说尤多,朱子诗传,以兴比赋分而为三,摘毛传不合于兴者四十九条,且曰,关雎兴诗也而兼于比,绿衣比诗也而兼于兴,弁一诗兴比赋兼之,愈求精愈,游移无定,究不知比兴如何分别,胡致堂引李仲蒙说,叙物以言情谓之赋,索物以情谓之比,触物以起情谓之兴,亦属空言,王质郑笺,谓一诗如何分为三,章所谓豳诗,以鼓钟瑟琴四器之声合也,礼笙师龠竽笙埙箫篪オ管舂牍应雅,凡十二器,以雅器之声合也,礼氏了播鼗击颂磬笙磬,凡四器,以颂器之声合也,朱子有三说,一说豳诗吹之其调可风可雅可颂,一说楚茨诸诗,是豳之雅,噫嘻诸诗,是豳之颂,一说王介甫谓豳自有雅颂,今皆亡矣,黄震谓楚茨诸诗,于今为刺幽王之诗,噫嘻诸诗,于今为成周郊社之诗,未易遽指以为豳,若如介甫谓豳诗别自有雅颂,则豳乃先公方自奋于戎狄之地,此诗安得有天子之雅颂耶,惟前一说得之,以王质,考订为精详,锡瑞案王质之说尤谬,舂牍,先郑以为一器,后郑以为牍应雅教,其舂则笙师所教,止十一器而无十二,颂磬笙磬,郑注在东方曰笙,笙,生也,在西方曰颂,颂或作庸,庸,功也,引大射礼为据甚确,则颂磬非颂器之声,王质引周礼,又不用周礼之义,改乱古注,以就其说,宋人习气固无足怪,而周礼亦不可为据,汉人古说自周礼外,无言豳雅豳颂者,自周礼毛传外,无言赋比兴者,郑注孔疏,强为傅会,而心不能无疑,宋人又不信注疏,而各自为说,实则皆如孔广森之论尚书,孔蔡谬悠,议瓜骊山,良无一是者也,周礼一书,与诸经本不相通,后人信之,反乱经义,如孔子所定之易,周易是也,周礼太卜,有连山归藏周易为三易,后人不求明易,而争论连山归藏,于是有伪连山归藏,孔子所定之书,尚书是也,周易外史有三皇五帝之书,后人不求明书,而争论三皇五帝之书,于是有伪三坟书,孔子所定之诗,风雅颂是也,周礼有武比兴豳雅颂,后人不求明诗,而争论赋比兴豳雅颂,此等皆无裨经义,其真其伪,其是其非,可以不论,治经者先扫除一切单文孤证疑似之文,则心力不分,而经义易晰矣。

论南陔六诗与金奏三夏不在三百五篇之内

洪迈容斋续笔曰,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邱由仪六诗,毛公为诗诂训传,各置其名,述其义,而亡其辞,乡饮酒燕礼云,笙入堂下,磬南北面立,乐奏南陔白华华黍,乃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邱,歌南山有台,笙由仪,乃合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召南鹊巢采采蘩,切详文意,所谓歌者,有其辞所以可歌,如鱼丽嘉鱼关雎以下是也,亡其辞者不可歌,故以笙吹之,南陔至于由仪是也,有其义者,谓孝子相戒,以养万物,得由其道之义,亡其辞者,元未尝有辞也,郑康成始以为及秦之世而亡之,又引燕礼升歌鹿歌下管新宫为比,谓新宫之诗亦亡,按左传宋公享叔孙昭子赋新宫,杜注为逸诗,则亦有辞,非诸篇比也,陆德明音义云,此六篇盖武王之诗,周公制礼,用为乐章,吹笙以播其曲,孔子删定在三百一十一篇内,及秦而亡,盖祖郑说耳,且古诗经删及逸不存者多矣,何独列此六名于大序中乎,束补亡六篇,不可作也,左传叔孙豹如晋,晋侯享之,金奏肆夏韶夏纳夏,工歌文王大明绵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夏者乐曲名,击钟而奏,亦以乐曲无辞,故以金奏之,若六诗则工歌之矣,尤可证也,锡瑞案洪说是也,汉初史迁王式诸人皆云诗三百五篇,无有云三百十一篇者,是不数六笙诗甚明,毛诗故训传不以六笙诗列什数,则序云有其义而亡其辞,亡字当读有无之无,郑君以为亡逸之亡,笺云,孔子论诗雅颂,各得其所,时俱在耳,篇第当在于此,遭战国及秦而亡之,其义则与众篇之义合编故存,至毛公为诂训传,乃分众篇之义,各置于其篇端云,又阙其亡者,以见在为数,故推改什首遂通耳,而下非孔子之旧,自郑君为此说,陆德明孔颖达成伯,皆以为诗三百十一篇,与汉初人云三百五篇不合矣,杜子春周礼钟师注引春秋传,金奏肆夏之三,云肆夏与文王鹿鸣俱称三,谓其三章也,以此知肆夏诗也,国语曰,金奏肆夏繁遏渠,天子所以享元侯,肆夏繁遏渠,所谓三夏矣,吕叔玉云,肆夏繁遏渠,皆周颂也,肆夏,时迈也,繁遏,执亻竟也,渠思文也,肆,遂也,夏,大也,言遂于大位,谓王位也,故时迈曰,肆于时夏,允王保之,繁,多也,遏,止也,言福禄止于周之多也,故执亻竟曰,降福穰穰,降福简简,福禄来反,渠,大也,言以后稷配天,王道之大也,故思文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郑谓以文王鹿鸣言之,则九夏皆诗篇名,颂之族类也,此歌之大者,载在乐章,文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郑谓以文王鹿鸣言之,则九夏皆诗篇名,颂之族类也,此歌之大者,载在乐章,乐崩亦从而亡,是以颂不能具,案吕说盖以时迈思文,皆有时夏之文,而执竞一篇在其间,故据以当三夏,其说近傅会,郑君不从,是也,特以为颂之族类,乐崩亦从而亡,则犹未知金奏与工歌不同,本不在三百五篇中,非颂不能具也。

论诗无不入乐史汉与左氏传可证

史记曰,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则孔子之时,诗无不入乐矣,汉书曰,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则孔子之前,诗无不入乐矣,墨子曰,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则孔子之后,诗无不入乐矣,诗之入乐有一定者,有无定者,如乡饮酒礼间歌鱼丽,笙由庚,歌南有嘉鱼,笙崇邱,歌南山有台,笙由仪,合乐周南关雎葛覃卷耳,召南鹊巢采蘩采,乡射礼合乐同,燕礼间歌歌乡乐,与乡饮酒礼同,大射歌鹿鸣三终,左氏传云,湛露,王所以宴乐诸侯也,彤弓,王所以燕献功诸侯也,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亦升歌清庙。鹿鸣四牡皇华,嘉邻国君劳使臣也,此诗之入乐有一寂者也。三夏依郑说,不取吕叔玉说,为肆夏执竞思文。乡饮酒礼,正歌备后有无算乐,注引春秋襄二十九年,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此国君之无算,然则左氏传载列国君卿赋诗言志,变风变雅,皆当在无算乐之中,此诗之入乐无一定者也,若惟正风正雅入乐,而变风变雅不入乐,吴札焉得而观之,列国君卿焉得而歌之乎,至宋儒乃有诗不入乐之说,程大昌曰,南雅颂,乐名也,若今乐曲之在其官者也,邶十三国者,诗皆可采,而声不入乐,则直以徒诗著之本土,朱子曰,二南正风,房中之乐也,乡乐也,二雅之正雅,朝廷之乐也,商周之颂,宗庙之乐也,至变雅,则衰周卿士之作,以言时政之得失,而邶以上则大师所陈以观民风者耳,非宗庙燕享之所用也,顾炎武用其说曰,夫二南也,豳之七月也,小雅正十六篇,大雅正十八篇,颂也,诗之入乐者也,邶以下十二国之附于二南之后,而谓之风,鸱以下六篇之附于豳,而亦谓之豳,六月以下五十八篇之附于小雅,民劳以下十三篇之附于大雅,而谓之变雅,诗之不入乐者也,锡瑞案谓诗不入乐,与史汉皆不合,亦无解于左氏之文,古者诗教通行,必无徒诗不入乐者,唐人重诗,伶人所歌,皆当时绝句,宋人重词,伶人所歌,皆当时之词,元人重曲,伶人所歌,亦皆当时之曲,有朝脱而夕被管弦者,宋歌词不歌诗,于是宋之诗为徒诗,元歌曲不歌词,于是元之词为徒词,明以后歌南曲,不歌北曲,于是北曲亦为徒曲,今并南曲亦失其传,虽按谱而填,鲜有能按节而歌者,如古乐府辞皆入乐,后人拟乐府,则名焉而已,周时诗方通行,必不如是,宋人与顾氏之说,窃未敢谓然也。笙入金奏,本非三百五篇之诗,而说者必强以为诗,三百五篇,本无不入乐之诗,而说者又谓有徒诗,皆不可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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