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小儿,于秋夏之交,多得滑泻证。盖农家此时多饮凉水,而小儿尤喜饮之。农家此时多食瓜果,而小儿尤喜食之。生冷之物,皆伤脾胃,脾胃伤,则滑泻随之,此自然之理也。而滑泻之证,在小儿为最难治。盖小儿少阳之体,阴分未足,滑泻不止,尤易伤阴分。往往患此证者,数日即浑身发热,津短燥渴,小便不利,干呕懒食,唯嗜凉物。当此之际,欲滋其阴,而脾胃愈泥,欲健其脾,而真阴愈耗,凉润温补,皆不对证。而小儿又多苦服药,病家又多姑息,以婉随小儿之意,以致迁延岁月,竟成不治者多矣。惟山药脾肾双补,在上能清,在下能固,利小便而止大便,真良药也。且又为寻常服食之物,以之作粥,少加沙糖调和,小儿必喜食之。一日两次煮服,数日必愈。若系哺乳稚子,不能食粥,即食之亦不能多者,但浓煮生山药汁,饮之亦可。愚以此方治小儿多矣。志在救人者,甚勿以为寻常服食之物,而忽之也。
4.薯蓣鸡子黄粥
治泄泻久,而肠滑不固者。
即前薯蓣粥,加熟鸡子黄三枚。
一人,年近五旬。泄泻半载不愈,羸弱已甚。遣人来询方,言屡次延医服药,皆分毫无效。授以薯蓣粥方,数日又来言,服之虽有效验,泻仍不止。遂俾用鸡子数枚煮熟,取其黄捏碎,调粥中服之,两次而愈。盖鸡子黄,有固涩大肠之功,且较鸡子白,易消化也。以后此方用过数次,皆随手奏效。
附录:直隶青县张××来函:河间刘××,年五十余岁。漏疮甚剧,屡治不痊,后兼泄泻不止,盖肠滑不固,故医药无灵。诊其脉甚小弱,渐已成痨。嘱其用薯蓣鸡子黄粥。一剂泻止。三服,精神焕发。十数日后,身体撤消。此后凡遇虚泻久不愈者,用之屡收特效。
5.薯蓣苜汤
治阴虚肾燥,小便不利,大便滑泻,兼治虚劳有痰作嗽。
生山药(一两,轧细) 生车前子(四钱)上二味,同煮作稠粥服之,一日连服三次,小便自利,大便自固。盖山药能固大便,而阴虚小便不利者服之,又能利小便。车前子能利小便,而性兼滋阴,可为补肾药之佐使(五子衍宗丸中用之),又能助山药以止大便。况二药皆汁浆稠粘,同作粥服之,大能留恋肠胃,是以效也。治虚劳痰嗽者,车前宜减半。盖用车前者,以其能利水,即能利痰,且性兼滋阴,于阴虚有痰者尤宜。而仍不敢多用者,恐水道过利,亦能伤阴分也。
按:车前子能利小便,而骤用之亦无显然功效。惟将车前子炒熟(此药须买生者自家经手炒,以微熟为度,过熟则无力),嚼服少许,须臾又服,约六点钟服尽一两,小便必陡然利下,连连不止。此愚实验而得之方也。
又:单用车前子两半,煮稠粥,顿服之,治大便滑泻亦甚效验。黄姓媪,大便滑泻,百药不效。或语以此方,一服即愈。然必用生者煮之,始能成粥,若炒熟者,则不能成粥矣。
6.加味天水散
治暑日泄泻不止,肌肤烧热,心中燥渴,小便不利,或兼喘促。小儿尤多此证,用此方更佳。
生山药(一两) 滑石(六钱) 粉甘草(三钱) 作汤服此久下亡阴,又兼暑热之证也。故方中用天水散以清溽暑之热。而甘草分量,三倍原方(原方滑石六、甘草一,故亦名六一散),其至浓之味,与滑石之至淡者相济,又能清阴虚之热。又重用山药之大滋真阴,大固元气者,以参赞之。真阴足,则小便自利,元气固,则泄泻自止。且其汁浆稠粘,与甘草之甘缓者同用,又能逗留滑石,不至速于淡渗。俾其清凉之性由胃输脾,由脾达肺,水精四布,下通膀胱,则周身之热与上焦之燥渴喘促,有不倏然顿除者乎?小儿少阳之体,最不耐热,故易伤暑。而饮食起居,喜贪寒凉,故又易泄泻。泻久则亡阴作热,必愈畏暑气之热,病热循环相因,所以治之甚难也。此方药止三味,而用意周匝,内伤外感,兼治无遗。一两剂后,暑热渐退,即滑石可以渐减,随时斟酌用之,未有不应手奏效者。小儿暑月泻久,虚热上逆,与暑热之气相并,填塞胃口,恒至恶心呕吐,不受饮食。此方不但清暑滋阴,和中止泻,其重坠之性,又能镇胃安冲,使上逆之热与暑气之热,徐徐下行,自小便出,而其恶心呕吐自止。
初定此方时,授门人高××录之。翌日,高××还里,遇一孺子,泄泻月余,身热燥渴,嗜饮凉水,强与饮食,即恶心呕吐,多方调治不愈。高××投以此汤,一剂,燥渴与泄泻即愈其半。又服一剂,能进饮食,诸病皆愈。
7.加味四神丸
治黎明腹疼泄泻。
补骨脂(六两酒炒) 吴茱萸(三两,盐炒) 五味子(四两,炒) 肉豆蔻(四两,面裹煨)花椒(一两微焙) 生硫黄(六钱) 大枣(八十一枚) 生姜(六两,切片)先煮姜十余沸,入枣同煮,至烂熟去姜,余药为细末,枣肉为丸,桐子大。
人禀天地之气而生,人身一小天地也。天地之一阳生于子,故人至夜半之时,肾系命门之处,有气息息萌动,即人身之阳气也。至黎明寅时,为三阳之候,人身之阳气,亦应候上升,自下焦而将达中焦。其人或元阳之根柢素虚,当脐之处,或兼有凝寒遮蔽,即互相薄激,致少腹作疼。久之阳气不胜凝寒,上升之机转为下降,大便亦即溏下,此黎明作泻之所由来也。夫下焦之阳气少火也,即相火也,其火生于命门,而寄于肝胆。
故四神方中,用补骨脂以补命门,吴茱萸以补肝胆,此培火之基也。然泻者关乎下焦,实又关乎中焦,故又用肉豆蔻之辛温者,以暖补脾胃。且其味辛而涩,协同五味之酸收者,又能固涩大肠,摄下焦气化。且姜枣同煎,而丸以枣肉,使辛甘化合,自能引下焦之阳,以达于中焦也。然此药病轻者可愈,病重者服之,间或不愈,以其补火之力犹微也。故又加花椒、硫黄之大补元阳者以助之,而后药力始能胜病也。
(十八)治痢方
1.化滞汤
治下痢赤白,腹疼,里急后重初起者。若服药后病未全愈,继服后方。
生杭芍(一两) 当归(五钱) 山楂(六钱) 莱菔子(五钱,炒捣) 甘草(二钱) 生姜(二钱)若身形壮实者,可加大黄、朴硝各三钱下之。
方中之意:用芍药以泄肝之热,甘草以缓肝之急,莱菔子以开气分之滞,当归、山楂以化血分之滞,生姜与芍药并用又善调寒热之互相凝滞,且当归之汁液最滑,痢患滞下而以当归滑之,其滞下愈而痢自愈也。
2.燮理汤
治下痢服前药未全愈者。若下痢已数日,亦可迳服此汤。又治噤口痢。
生山药(八钱) 金银花(五钱) 生杭芍(六钱) 牛蒡子(二钱,炒捣) 甘草(二钱) 黄连(钱半) 肉桂(一钱半,去粗皮将药煎至数十沸再入)单赤痢加生地榆二钱,单白痢加生姜二钱,血痢加鸭蛋子二十粒(去皮),药汁送服。
痢证古称滞下。所谓滞下者,诚以寒火凝结下焦,瘀为脓血,留滞不下,而寒火交战之力又逼迫之,以使之下也。故方中黄连以治其火,肉桂以治其寒,二药等分并用,阴阳燮理于顷刻矣。用白芍者,《伤寒论》诸方,腹疼必加芍药协同甘草,亦燮理阴阳之妙品。且痢证之噤口不食者,必是胆火逆冲胃口,后重里急者,必是肝火下迫大肠,白芍能泻肝胆之火,故能治之。矧肝主藏血,肝胆火戢,则脓血自敛也。用山药者,滞下久则阴分必亏,山药之多液,可滋脏腑之真阴。且滞下久,则气化不固,山药之收涩,更能固下焦之气化也。又白芍善利小便,自小便以泻寒火之凝结。牛蒡能通大便,自大便以泻寒火之凝结。金银花与甘草同用,善解热毒,可预防肠中之溃烂。单白痢则病在气分,故加生姜以行气。单赤痢则病在血分,故加生地榆以凉血。至痢中多带鲜血,其血分为尤热矣,故加鸭蛋子,以大清血分之热。拙拟此方以来,岁遇患痢者不知凡几,投以此汤,即至剧者,连服数剂亦必见效。
痢证,多因先有积热,后又感凉而得。或饮食贪凉,或寝处贪凉,热为凉迫,热转不散。迨历日既多,又浸至有热无凉,犹伤于寒者之转病热也。所以此方虽黄连、肉桂等分并用,而肉桂之热,究不敌黄连之寒。况重用白芍,以为黄连之佐使,是此汤为燮理阴阳之剂,而实则清火之剂也。
或问:以此汤治痢,虽在数日之后,或服化滞汤之后,而此时痢邪犹盛,遽重用山药补之,独无留邪之患乎?答曰:山药虽饶有补力,而性略迟钝,与参、 之迅速者不同。在此方中,虽与诸药同服,约必俟诸药之凉者、热者、通者、利者,将痢邪消融殆尽,而后大发其补性,以从容培养于诸药之后,俾邪去而正已复,此乃完全之策,又何至留邪乎?且山药与芍药并用,大能泻上焦之虚热,与痢之噤口者尤宜。是以愚用此汤,遇痢之挟虚与年迈者,山药恒用至一两,或至一两强也。
或问:地榆方书多炒炭用之,取其黑能胜红,以制血之妄行。此方治单赤痢加地榆,何以独生用乎?答曰:地榆之性,凉而且涩,能凉血兼能止血,若炒之则无斯效矣,此方治赤痢所以必加生地榆也。且赤痢之证,其剧者,或因肠中溃烂。林屋山人治汤火伤,皮肤溃烂,用生地榆末和香油敷之甚效。夫外敷能治皮肤因热溃烂,而内服亦当有此效可知也。鸭蛋子一名鸦胆子,苦参所结之子也。不但善治血痢,凡诸痢证皆可用之。即纯白之痢,用之亦有效验,而以治噤口痢、烟后痢、尤多奇效,并治大小便因热下血。其方单用鸭蛋子(去皮),择成实者五六十粒,白沙糖化水送服,日两次,大有奇效。若下血因凉者,亦可与温补之药同用。其善清血热,而性非寒凉,善化瘀滞,而力非开破,有祛邪之能,兼有补正之功,诚良药也。坊间将鸭蛋子去皮,用益元散为衣,治二便下血如神,名曰菩提丹。
一人,年五十余,素吸鸦片。当霍乱盛行之时,忽然心中觉疼、恶心呕吐、下痢脓血参半。病家惧甚,以为必是霍乱暴证。诊其脉毫无闭塞之象,惟弦数无力,左关稍实。愚曰:此非霍乱,乃下焦寒火交战,故腹中作疼,下痢脓血。上焦虚热壅迫,故恶心呕吐,实系痢证之剧者。遂投以白芍六钱,竹茹、清半夏各三钱,甘草、生姜各二钱,一剂呕吐即愈,腹疼亦轻,而痢独不愈,不思饮食。俾单用鸭蛋子五十粒,一日连服两次,病若失。审斯,鸭蛋子不但善理下焦,即上焦虚热,用之亦妙,此所以治噤口痢而有捷效也。
一人,年四十八,资禀素弱,亦吸鸦片。于季秋溏泻不止。一日夜八九次,且带红色,心中怔忡,不能饮食。日服温补之药,分毫无效。延愚延医,其脉左右皆微弱,而尺脉尤甚,知系下焦虚寒。为其便带红色,且从前服温补之药无效,俾先服鸭蛋子四十粒,泻愈其半,红色亦略减,思饮食。继用温补下焦之药煎汤,送服鸭蛋子三十粒,后渐减至十粒,十剂全愈。盖此证虽下焦虚寒,而便带红色,实兼有痢证也。故单服鸭蛋子,而溏泻已减半。然亦足征鸭蛋子虽善清热化瘀,而实无寒凉开破之弊,洵良药也。
沧州友人滕××,壬寅之岁,于中秋下赤痢,且多鲜血。医治两旬不愈。适愚他出新归。过访之,求为诊治。其脉象洪实,知其纯系热痢。遂谓之曰:此易治。买苦参子百余粒,去皮,分两次服下即愈矣。翌日愚复他出,二十余日始归。又访之,言曾遍问近处药坊,皆无苦参子。后病益剧,遣人至敝州取来,如法服之,两次果愈。后滕××旋里,其族人有适自奉天病重归来者,大便下血年余,一身悉肿,百药不效。滕××授以此方,如法服之,三次全愈。
附录:直隶青县张××来函:芦台李××,年四十二岁,壬戌五月间,因劳碌暑热,大便下血,且腹疼。医者多用西洋参、野于术、地榆炭、柏叶炭温涩之品投之,愈服愈危。小站王××,余友也,代寄函询方,并将病源暨前方开示。余阅毕,遂为邮去菩提丹四服。每服六十粒,日服一次。未几,接复函,谓服毕血止,腹疼亦愈,极赞药之神妙。近年用此丹治赤痢及二便下血,愈者甚多。
山东德州卢××来函:××族嫂,因逃荒惊恐,又兼受暑,致患痢两月余,服药无效,益加沉重。侄为开乌梅六个,山楂两半,煎汤送服益元散四钱,去皮鸭蛋子四十粒。煎药渣时,亦如此送服。一剂病若失。
3.解毒生化丹
治痢久郁热生毒,肠中腐烂,时时切疼,后重,所下多似烂炙,且有腐败之臭。
金银花(一两) 生杭芍(六钱) 粉甘草(三钱) 三七(二钱捣细) 鸭蛋子(六十粒,去皮拣成实者)上药五味,先将三七、鸭蛋子,用白沙糖化水送服。次将余药煎汤服。病重者,一日须服两剂始能见效。
此证,乃痢之最重者。若初起之时,气血未亏,用拙拟化滞汤,或加大黄、朴硝下之即愈。若未全愈,继服燮理汤数剂,亦可全愈。若失治迁延日久,气血两亏,浸至肠中腐烂,生机日减,致所下之物,色臭皆腐败,非前二方所能愈矣。此方则重在化腐生肌,以救肠中之腐烂,故服之能建奇效也。
一人,年五十二,因大怒之后,中有郁热,又寝于冷屋之中,内热为外寒所束,愈郁而不散,大便下血。
延医调治,医者因其得于寒凉屋中,谓系脾寒下陷,投以参、 温补之药,又加升麻提之。服药两剂,病益增重,腹中切疼,常常后重,所便之物,多如烂炙。更延他医,又以为下元虚寒,而投以八味地黄丸,作汤服之,病益加重。后愚诊视,其脉数而有力,两尺愈甚。确知其毒热郁于肠中,以致肠中腐烂也。为拟此方,两剂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