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荥阳少年,不名一师。初学于焦千之,庐陵之再传也。已而学于安定,学于泰山,学于康节,亦尝学于王介甫,而归宿于程氏。集益之功,至广且大。然晚年又学佛,则申公家学未醇之害也。要之,荥阳之可以为后世师者,终得力于儒。述《荥阳学案》。(梓材案:《吕侍讲传》及《吕氏杂志》、《附录》原在《安定学案》,谢山《序录》别定为《荥阳学案》。)
胡程门人(欧、周再传。)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
吕希哲,字原明,河南人。(梓材案:吕氏世为东莱人,自文靖公始居京师,为河南人。)正献公之长子也。正献相哲宗,先生交当世之学者。与伊川俱事胡安定,在太学并舍,年相若也。其后心服伊川学问,首师事之。(梓材案:《伊洛渊源录》先生《家传》略云:「公始从安定胡先生瑗于太学,后遍从孙先生复、石先生介、李先生觏、王公安石学。」又言:「师事程先生颐,而明道程先生颢及横渠张先生载兄弟、孙先生觉、李公常皆与公游。」第考先生之于租徕、盱江,盖在师友之间,与范忠宣同,故谢山《序录》特着「学于安定,学于泰山」,而不及石、李二先生也。)王荆公谓:「干未官而事科举者,为贫也。有官矣,而复事于此,是侥幸富贵利达,学者不由也。」先生闻之,遂弃科举,以荫入官。荆公为政,将置其子雩于讲官,以先生有贤名,欲先用之。先生辞曰:「辱公相知久,万一从仕,将不免异同,则畴昔相与之意尽矣。」荆公乃止。元佑中,伊川归洛,贻书范内翰祖禹曰:「丞相久留左右所助,一意正道者,在原明尔。」父丧后,祖禹始荐为崇政殿说书,言:「正心诚意,天下自化。身不能修,虽左右之人且不能喻,况天下乎!」擢右司谏,累辞未获,苏文忠戏之曰:「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先生曰:「苟不得辞,当以杨畏为首。」以畏为文忠所厚也。会绍圣党论起,出知怀州,谪居和州。徽宗初,复官知单州,召为光禄少卿,以直秘阁知曹州。寻夺职,知相州、邢州。奉祠,流寓淮、泗间。日读《易》一爻,默坐沈思。政和中,卒,年七十八。晚年尝言:「十余年前在楚州,桥坏堕水,时觉动心。数年前大病,已稍稍胜前。今次疾病,全不动矣。」其自力如此。礼部尚书丰稷尝举先生自代,词云:「心与道潜,湛然渊静。所居则躁人化,闻风则薄夫敦。」
(云濠谨案:《丰清敏公遗事》载:先生「建中靖国间为秘书少监,时曾布不乐其在朝,讽侍御史陈次升言之,以为资浅望轻,左迁光禄少卿。时公初除礼部尚书,大不平之,即荐以自代」云。则先生之见重于清敏者深矣!)
吕氏杂志
孝子事亲,须事事躬亲,不可委之使令也。《彀梁》言:「天子亲耕以供粢盛,王后亲蚕以供祭服。非无良农工女,以为人之所尽事其祖祢,不若以己所自亲者也。」此说最尽事亲之道。
为人子者,视于无形,听于无声,未尝顷刻离亲也。事亲如天。顷刻离亲,则有时而违天。天不可得而违也。
后生初学,且须理会气象。气象好时,百事自当。气象者,辞令容止,轻重疾徐,足以见之矣。不惟君子小人于此焉分,亦贵贱寿夭之所由定也。
「攻其恶,无攻人之恶。」盖自攻其恶,日夜且自点检,丝毫不尽,即不慊于心矣,岂有工夫点检他人邪﹖
(梓材谨案:洲所录《杂志》六条,今移为《附录》一条,移入《泰山学案》一条。)
荥阳公说(补。)
世人喜言「无好人」三字者,可谓自贼者也。包孝肃尹京时,民有自言:「有以白金百两寄我者,死矣;予其子,其子不肯受。愿召其子予之。」尹召其子,其子辞曰:「亡父未尝以白金委人也。」两人相让久之。观此事而言「无好人」者,可以少媿矣。人皆可以为尧、舜,于此知之。
所在有乡先生处,则一方人自别,盖渐染使之然也。人岂可不择乡就士!
少年为学,惟检书最有益。记得精,便理会得子细。
读书编类语言相似作一处,便见优劣是非。
「治人事天莫若啬」修养家以此为要术。然事事保慎,常令有余,持身保家安邦之道,不越于此,不止养生也。老子之论,亦当于理。
惟王者为能备物,惟圣人为备德。
子产有数事失君子气象。如言「民不可逞,度不可改」,又曰「子宁以他规我」,如此之类,全无君子气象。
张良说汉祖诈秦卒,大不类平日所为。
中人以下,内无贤父兄,外无严师友,而能有成者,未之有也。
学者读书,须要字字分明。
(梓材谨案:谢山节录本十六条,今移为《附录》一条,移入《庐陵学案》二条,《涑水学案》一条,《范吕诸儒》一条,《新学略》一条。)
附录
正献居家简重寡默,而申国夫人性严有法度,虽甚爱先生,然教之事事循规蹈矩。甫十岁,祁寒盛暑,侍立终日,不命之坐不敢坐。日必冠带以见长者。平居虽天甚热,在父母长者之侧不得去巾袜缚,衣服惟谨。行步出入,不得入茶肆酒肆。市井里巷之语,郑、衙之音,未尝经耳。不正之书,非礼之色,未尝接目。
正献倅颍州,欧阳文忠适知州事。焦伯强千之客文忠所,严毅方正,正献招之为诸子师。诸子少有过差,伯强端坐,召与相对终日,竟夕不与之语。时先生方十余岁,内则正献与申国夫人教训之严,外则焦师化导之笃,故先生之成就德器如此。
守官京师,不谒台谏。遇迁转一谒执政,过此不见也。
监陈留税务,音枢密质夫知县事,雅敬爱之。一日语次,忽相陵折,先生不为动。质夫笑曰:「诚厚德也!适来相试耳。」
监税时,汪辅之居陈留,恃才傲物,独重公。横渠闻曰:「是所谓蛮貊可行者也。」
正献作相时,弟希纯已官省寺,先生尚滞管库。正献叹曰:「当世善士,吾收拾略尽,而独以吾故,置不用,命也。」申国夫人笑曰:「是亦未知其子也。是子岂以功名为荣辱哉!」(以上洲原本。)
百家谨案:吕氏家教近石氏,故谨厚性成。又能纲罗天下贤豪长者以为师友,耳濡目染,一洗膏粱之秽浊。惜其晚年更从高僧游,尽究其道,斟酌浅深而融通之曰:「佛氏之道,与吾圣人合。」夫圣人以尽伦理为道,种种相背,不啻冰炭。是先生于师门之旨不无差谬也。
正献广用当世贤士,人之有一善,无不用也。尝以数幅纸书当世名士姓名,既而失之。后复见此纸,则所书人悉用之矣。尝亲书遗公曰:「当世善士,无不用者。独尔以吾故,不得用,亦命也。」
张釆谨案:大臣事君,此为第一义。然只须不当使知恩自己出。
除谏官,累辞未获。苏子瞻在迩英,戏谓之曰:「法筵龙象,当观第一义。」公笑而不答,退谓范淳夫曰:「若辞不获命,必以杨畏为首。」时畏方在言路,以险诈自任,颇为子瞻所厚,公故及之。
晚居宿州、真、杨间十余年,衣食不给,有至绝粮数日者,处之晏然。静坐一室,家事一切不问。不以毫发事托州县。其在和州,尝作诗云:「除却借书沽酒外,更无一事扰公私。」闲居日读易一爻,考古今诸儒之说,默坐沈思,随事解释。夜则与子孙评论古今,商榷得失,久之方罢。
晚年习静,虽惊恐颠沛,未尝少动。自历阳赴单父,过山阳渡桥,桥坏,轿人俱坠,浮于水,而公安坐轿止,神色不动,从者有溺死者。时徐仲车先生积年几七十矣,作《我敬》诗赠公曰:「我敬吕公,以其德齿;敬之爱之,何时已已。美哉吕公,文在其中;见乎外者,古人之风。惟贤有德,神相其祉;何以祝公﹖勿药有喜。」
为郡,令公帑多畜鳆鱼诸干物,及笋干蕈干,以待宾客,以减雏鸭等生命也。
仙源尝言,与公为夫妇,相处六十年,未尝一日有面赤。自少至老,虽衽席之上,未尝戏笑。(以上黄氏补本。)
或问公:「为小人所詈辱,当何以处之﹖」曰:「上焉者,知人与己本一,何者为詈﹖何者为辱﹖自然无忿怒心也。下焉者,且自思曰:『我是何等人,彼是何等人!若是答他,却与此人等也。』如此自处,忿心亦自消也。」(《吕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