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四之外,心可存处,盖「必有事焉」,而圣不可知也。
不得已,当为而为之,虽杀人皆义也;有心为之,虽善皆意也。正己而物正,大人也;正己而正物,犹不免有意之累也。有意为善,利之也,假之也。无意为善,性之也,由之也。有意在善,且为未尽,况有意于未善邪﹖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
不得已而后为,至于不得为而止,斯智矣夫!
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
天理一贯,则无意、必、固、我之凿。意、必、固、我,一物存焉,非诚也。四者尽去,则直养而无害矣。
妄去,然后得所止;得所止,然后得所养而进于大矣。无所感而起,妄也;感而通,诚也;计度而知,昏也;不思而得,素也。
百家谨案:「无所感而起,妄也;不思而得,素也」;二语精透。凡游思妄想,俱不待有感而憧憧。我本然之素知,无事于旁搜冥索之扰扰。
事豫则立,必有教以先之。尽教之善,必精义以研之。精义入神,然后立斯立,动斯和矣。
志道则进据者不止矣,依仁则小者可游而不失和矣。
志学然后可与适道,强礼然后可与立,不惑然后可与权。
博文以集义,集义以正经,正经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
将穷理而不顺理,将精义而不徙义,欲资深且习察,吾不知其智也。
高忠宪曰:无实践之功,而望资深习察,不智甚矣!
智、仁、勇,天下之达德,虽本之有差,及所以知之成之则一也。盖谓仁者以生知,以安行此五者;智者以学知,以利行此五者;勇者以困知,以勉行此五者。
中心安仁,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天下一人而已,惟责己一身当然尔。
行之笃者,敦笃云乎哉!如天道不已而然,笃之至也。
君子于天下,达善达不善,无物我之私。循理者共悦之,不循理者共改之。改之者,过虽在人,如在己,不忘自讼;共悦者,善虽在己,盖取诸人而为,必以与人焉。善以天下,不善以天下,是谓达善达不善。
「善人」云者,志于仁而未致其学,能无恶而已。君子名之必可言也如是。
善人,欲仁而未致其学者也。欲仁,故虽不践成法,亦不陷于恶,有诸己也。「不入于室」,由不学,故无自而入圣人之室也。
恶不仁,故不善未尝不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察,行不着。是故徒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
「笃信好学。」笃信不好学,不越为善人信士而已。好德如好色,好仁为甚矣。见过而内自讼,恶不仁而不使加乎其身,恶不仁为甚矣。学者不如是,不足以成身,故孔子未见其人,必叹曰「已矣乎」,思之甚也。
高忠宪曰:笃信只是志仁,未能造好恶之甚也。仁不仁之介甚微,惟明足以察其几,惟健足以致其决。非好学,孰能之!
孙其志于仁,则得仁;孙其志于义,则得义。惟其敏而已。
博文约礼,由至着入至简,故可使不得叛而去。温故知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德,绎旧业而知新益,思昔未至而今至,缘旧所见闻而察来,皆其义也。
责己者,当知天下国家无皆非之理。故学至于不尤人,学之至也。
百家谨案:怨尤之生,只是在人之非,而不知反求诸已。君子惟见在己者未尽,自治不暇,何暇责人。又曰:「无皆非」一语,直可佩服终身!
闻而不疑则传言之,见而不殆则学行之,中人之德也。闻斯行,好学之徒也。见而识其善,而未果于行,愈于不知者耳。世有不知而作者,盖凿也,妄也,夫子所不敢也,故曰「我无是也」。
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私淑艾以教人,隐而未见之仁也。
「为山」、「平地」,此仲尼所以惜颜回未至,盖与互乡之进也。
高忠宪曰:为山未成一篑,颜子未见其止也。平地方覆一篑,互乡方与其进也。
学者四失;为人则失多,好高则失寡,不察则易,苦难则止。
高忠宪曰:为人,则有徇外之多;好高,则寡取善之益;不察,则忽易妄行;苦难,则逡巡自画。释《学记》之意。
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所事不踰衣食之间,燕游之乐尔!
高忠宪曰:循此而之,去禽兽不远矣。学者所宜省!
百家谨案:子刘子曰:「『小人闲居为不善』,闲居时有何不善可为﹖只是一种懒散精神,漫无着落处,便是万恶渊薮,正是小人无忌惮处。」可畏哉!
以心求道,正犹以己知人,终不若彼自立彼,为不思而得也。
考求合以免罪戾者,畏罪之人也,故曰「考道以为无失」。
儒者穷理,故率性可以谓之道。浮屠不知穷理,而自谓之性,故其说不可推而行
百家谨案:程子「性即理也」之言,乃有功于圣学之最大者。儒者以理为性,故穷理尽性,率循其性之自然,即无适而非道,不待求之于日用彝伦之外也。佛氏以性为空,故以理为障,惟恐去之不尽,故其视天地万物,人世一切,皆是空中起灭,俱属幻妄,所以背弃人伦,废离生事。其说之不可推行者,皆由乎无理以为主宰也。是故有理与无理,此是吾儒与释氏之分别,远若天渊。奈何绝不知儒、释根柢,纷纷妄扯瞎诬乎!
致曲不贰,则德有定体。体象诚定,则节文着见。一曲致文,则余善兼照。明能兼照,则必将徙义。诚能徙义,则德自通变。能通其变,则圆神无滞。
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是以鄙夫有问,仲尼竭两端而空空。《易》无思无为,受命乃如响。圣人一言尽天下之道,虽鄙夫有问,必竭两端而告之。然问者随才分各足,未必能两端之尽也。
教人者必知至学之难易,知人之美恶,当知谁可先传此,谁将后倦此。若洒扫应对,乃幼而孙弟之事,长后教之,人必倦弊。惟圣人于大德有始有卒,故事无大小,莫不处极。今始学之人,未必能继,妄以大道教之,是诬也。
知至学之难易,知德也。知其美恶,知人也。知其人,且知德,故能教人使入德。仲尼所以问同而答异,以此。
「蒙以养正。」使蒙者不失其正,教人者之功也。尽其道,其惟圣人乎!
洪钟未尝有声,由叩乃有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有如时雨之化」者,当其可、乘其间而施之,不待彼有求有为而后教之也。
志常继,则罕譬而喻。言易入,则微而臧。
黄文洁曰:人能继其志者,少所譬晓,已默喻矣。言易入者,虽微言,而已中心藏之不忘也。释《学记》之意。
「凡学,官先事,士先志」,谓有官者先教之事,未官者使正其志焉。志者,教之大伦而言也。
高忠宪曰:言释《学记》。大伦,犹言大节。
道以德者,运于物外,使自化也。故谕人者,先其意而孙其志可也。盖志意两言,则志公而意私尔。
朱子曰:志者,心之所之,是一直去底。意又是志之经营往来底,凡营为谋度皆意也。
能使不仁者仁,仁之施厚矣,故圣人并答仁智以「举直错诸枉」。
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所谓「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者也。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所谓「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者也。以众人望人,则易从,所谓「以人治人,改而止」者也。此君子所以责己,责人、爱人之三术也。
有受教之心,虽蛮貊可教。为道既异,虽党类难相为谋。
大人所存,盖必以天下为度,故孟子教人,虽货色之欲,亲长之私,达诸天下而后已。
子而孚化之,众好者翼飞之,则吾道行矣。
第笔
百家谨案:以鸟喻民,弱者孚育,善者升举之。孚,蒲标切,从爪,从子,鸟之抱卵也。众好,谓善人。翼飞,谓升举。其旨甚明,何从来解未及!
至当篇第九
至当之谓德,百顺之谓福。德者福之基,福者德之致,无入而非百顺,故君子乐得其道。
循天下之理之谓道,得天下之理之谓德,故曰「易简之善配至德」。
「大德敦化」,仁智合一,厚且化也。「小德川流」,渊泉时出之也。
「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大者器,则小者不器矣。
德者,得也,凡有性质而可有者也。
「日新之谓盛德」,过而不有,不凝滞于心知之细也。
百家谨案:不有、不滞,无宿物于心,所以谓日新之盛,非「不二过」之解也。「知之细」句颇无谓。先生意谓:心既浩然太虚,而又须周知文理,密察日新,方兼富有。
浩然无害,则天地合德;照无系,则日月合明;天地同流,则四时合序;酬酢不倚,则鬼神合吉凶。天地合德,日月合明,然后能无方体;能无方体,然后能无我。
礼器则藏诸身,用无不利。「礼运」云者,语其达也;「礼器」云者,语其成也。达与成,体与用之道;合体与用,大人之事备矣。礼器不泥于小者,则无非礼之礼,非义之义。盖大者器,则出入小者,莫非时中也。子夏谓「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斯之谓尔。
高忠宪曰:《礼器》皆言修身谨礼之事,故曰「藏诸身」。『《礼运》则言礼乐因革,移风俗,和天人,运而无积,故曰「语其达」。
礼,器则大矣,修性而小成者与!运则化矣,达顺而乐亦至焉尔。
「万物皆备于我」,言万物皆有素于我也。「反身而诚」,谓行无不慊于心,则乐莫大焉。
未能如玉,不足以成德;未能成德,不足以孚天下。修己以安人;修己而不安人,不行乎妻子,况可忾于天下!
高忠宪曰:忾,至也。《礼记》:「忾乎天下矣。」
正己而不求于人,不愿乎外之盛者与!
仁道有本,近譬诸身,推以及人,乃其方也。必欲博施济众,扩之天下,施之无穷,必有圣人之才,能弘其道。
制行以己,非所以同乎人。
百家谨案:《表记》曰:「圣人之制行也,不制以己,使民有所劝勉愧耻,以行其言。」此则反《礼》之意,谓制行当本己,非所徇人也。
必物之同者,己则异矣。必物之是者,己则非矣。
高忠宪曰:天下之理出于至当,则人心大同,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而可必物之同,必物之是乎﹖此所谓「制行以己」者也。
能通天下之志者为能感人心,圣人同乎人而无我,故和平天下,莫盛于感人心。
道远人,则不仁。
百家谨案:道本人心,人心即天理。凡天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故先生直以「不仁斥。大哉斯言!」
易简理得则知几,知几然后经可正。天下达道五,其生民之大经乎!经正则道前定,事豫立,不疑其所行。利用安身之要,莫先焉。
性天经,然后仁义行,故曰「有父子君臣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
仁通极其性,故能致养而静以安。义致行其知,故能尽文而动以变。
义,仁之动也,流于义者于仁或伤。仁,体之常也,过于仁者于义或害。
高忠宪曰:断制太过,则伤于仁;恻怛太过,则害于义。仁义相为体用而不可偏也。
立不易方,安于仁而已乎!
安所遇而敦仁,故其爱有常心。有常心,则物被常爱也。
大海无润,因喝者有润;至仁无恩,因不足者有恩。乐天安土,所居而安,不累于物也。
孙锺元曰:天地父母之恩,予、受两忘也。若求人德我而为仁,则累于物多矣!
爱人然后能保其身,(寡助则亲戚畔之。)能保其身则不择地而安。(不能有其身,则资安处以置之。)不择地而安,盖所达者大矣。大达于天,则成性成身矣。
高忠宪曰:君子不以保身而爱人。物我一体,天理自合当爱也。
上达则乐天,乐天则不怨。下学则治己,治己则无尤。
不知来物,不足以利用;不通昼夜,未足以乐天。圣人成其德,不私其身,故干干自强,所以成之于天尔。
高忠宪曰:吉凶悔吝,皆来物也,知之则不疑所行而足以利用矣。死生鬼神,皆昼夜也,通之则夭寿不二而足以乐天矣。圣人无我,干干自强,以成其天德而已。
君子于仁圣,为不厌,诲不倦,然且自谓不能,盖所以为能也。能不过人,故与人争能,以能病人。大则天地合德,自不见其能也。
君子之道达诸天,故圣人有所不能。夫妇之智淆诸物,故大人有所不与。
匹夫匹妇,非天之聪明不成其为人。圣人,天聪明之尽者尔。
大人者,有容物,无去物,有爱物,无徇物,天之道然。天以直养万物,代天而理物者,曲成而不害其直,期尽道矣。
志大则才大,事业大,故曰「可大」,又曰「富有」。志久则气久,德性久,故曰「可久」,又曰「日新」。
清为异物,和为徇物。
金和而玉节之,则不过;知运而贞一之,则不流。
道所以可久可大,以其肖天地而不离也。与天地不相似,其违道也远矣!
久者一之纯,大者兼之富。
大则直不绞,方不刿,故不习而无不利。
易简然后能知险阻,易简理得然后一以贯天下之道。易简故能悦诸心,知险阻故能研诸虑,知几为能以屈为伸。
君子无所争。彼伸则我屈,知也。彼屈则吾不伸而伸之矣,又何争!
无不容,然后尽屈伸之道。至虚,则无所不伸矣。君子无所争,知几于屈伸之感而已。精义入神,交伸于不争之地,顺莫甚焉,利莫大焉。
「天下何思何虑」,明屈伸之变,斯尽之矣。
百家谨案:天下之思虑扰扰,止在计较屈伸之途。今能明屈伸之变,伸固伸也,屈亦伸也,至虚无所不伸,无入不自得,则又何思虑乎﹖
胜兵之胜,胜在至柔,明屈伸之神尔。
敬斯有立,有立斯有为。
「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
「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仁之至也,爱道之极也。
己不勉明,则人无从倡,道无从弘,教无从成矣。
熊勿轩曰:明,明礼也。人必以礼倡率,道必以礼弘大,教必以礼成就。
礼,直斯清,挠斯昏,和斯利,乐斯安。
将致用者,几不可缓;思进德者,徙义必精。此君子所以立多凶多惧之地,干干德业,不少懈于趋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