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曰:上蔡《论语》却有启发人处。虽其说或失之过,然识得理后,却细密商量,令平正也。
又曰:上蔡说孝弟非仁也。孔门只说「为仁」,上蔡却说「知仁」,只要见得此心,便以为仁。上蔡之说,一转而为张子韶,子韶一转而为陆子静。上蔡所不敢冲突者,子韶尽冲突;子韶所不敢冲突者,子静尽冲突。
又跋《语录》曰:先生学于程门,笃志力行,于诸公间所见最为超越。
问:「上蔡议论莫太过﹖」朱子曰:「上蔡好于事上理会,理却有过处。」
问:「人之病痛不一,各随所偏处去。上蔡才高,所以病痛在矜字﹖」朱子曰:「此说是也。然谢氏谓去得矜字,后来矜依旧未去。说道理好杨杨地。」
朱子又曰:上蔡大率张皇,不妥帖。
又曰:上蔡《观复斋记》中说道理,皆是禅底意思。观他说《复》,与伊川异,似以静处。如云「见此消息,不下工夫」之类,乃是谓儒佛不同,而所以不同,但是下截尔。龟山亦如此。
张南轩《与朱元晦书》曰:上蔡《论语解》偏处甚多,益知求道之难。
又《答刘宰书》曰:旧见谢上蔡谓「透得名利关,便是小歇处」,疑斯言太快,透名利关亦易事耳,如何便谓小歇处﹖年大更事,始知真透得诚未易。世有自谓能摆脱者,是犹未免为他碍着耳。前人之言不苟,类如此。用力乃知之。
又《答乔德瞻书》曰:惟二程先生说话完全精粹,其次则尹,又其次则杨,方到谢上蔡。后生何足以窥前辈,但讲论间又不可含糊。
黄东发曰:上蔡信得命及,养得气完,力去矜夸,名利不得而动,殆为百世师可也。第因天资之高,必欲不用其心,遂为禅学所入。虽自谓得伊川一语之救,不入禅学,而终身常以禅之说证儒,未见其不入也。然上蔡以禅证儒,是非判然,后世学者尚能辨之。上蔡既没,往往羞于言禅,阴稽禅学之说,托名于儒,其术愈精,其弊又甚矣!
祖望谨案:慈溪黄氏驳正上蔡之说,尚有数条最精者。如云:「荆公作宰相,只吃鱼羹饭。拟除人不允,便乞去。是其养得气完也。奇特!」黄氏曰:「一言不合,即乞去,伊川以山林士召入,则可;荆公大臣也,如此乃执拗无礼耳!吃鱼羹饭,自是儒生之常,非要君子具。且血气何足尚而奇之!」如云:「四十万人死长平,可知皆是命,只被人眼孔小。」黄氏曰:「此正因禅以觉为仁,而尽扫除乍见孺子恻隐之心,故不自知其言不忍。杀人之事,岂宜眼孔大邪﹖」如云:「温公欲变法,伊川谓未可。未几变之,果纷纷不能定。」黄氏曰:「温公若不变新法,恐天下遂乱。其后纷纷,却是温公不久而薨故耳,未可以此少之。」如云:「荆公胜流俗之说,人能用此以行其所学,为补不细。」黄氏曰:「天下之理一也。荆公之说,既不可施之政,又岂可施之学﹖此其弊,盖自告子不动心来矣。」黄氏又曰:「《上蔡语录》第一条云,问学佛者欲免轮回,超三界,于意云何;于终一条云,总老尝问『默识』是识个甚,『无入不自得』是得个甚。以禅证儒,录者何人,而注意如此!」盖斥曾恬之妄也。
谢山《论上蔡应城事》曰:胡文定公为湖北提举时,上蔡知应城县,文定因自杨文靖公求书见之。既至湖北,遣人先致书。已而入境,上蔡不迎,吏民皆惊知县何慢监司。文定径修后进之礼入谒。愚谓文定之所以自处者是也,若上蔡,则执师道而过焉者也。夫监司者,天子所以莅有司。上蔡不为知县,则虽闭户可也,布衣之于显者,分不相干,而以道自重,固不必因监司而屈。既为知县。则监司之得而属我,乃天子属我于监司也。监司之问道于知县,为私交;知县之致礼于监司,为庸敬。故监司可忘其尊,而知县不得自倨其学。朱子谓上蔡既已得书,自亦难于出迎。然以知县迎监司,非必遽有贬于知县之学,乃为天子尊监司也。杨文元公当嘉定间知温州,有契家子以奉使至郡讥察,文元以天使礼出郊迎。使者以父执故,间道走州入客位。文元闻之,不敢入。往来传送数次,客固辞,主人固请,卒以宾主相见,当时以为各当其礼。斯其视夫上蔡之事,虽非一例,至于即此悟彼,则固有可以旁通者。或曰:「上蔡盖有感于师道之不立,而抗古谊而为之也。」然吾观文定自交上蔡以后,虽得其所学为多,究未尝在弟子之列也。然则上蔡之以师道自居,而岸然不修属吏之仪,揆之于礼,似尚有未安者。朱子以上蔡天资高,凡如此者,殆亦贤知之过与!
上蔡讲友
文肃游广平先生酢(别为《廌山学案》。)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国(别为《武夷学案》。)
忠公邹道乡先生浩(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龙学吕晋伯先生大忠(别为《吕范诸儒学案》。)
上蔡门人(胡、周三传。)
文定朱汉上先生震(别为《汉上学案》。)
舍人曾先生恬
曾恬,字天隐,晋江人,公亮之曾孙。少从上蔡、龟山、元城、了翁游,《上蔡语录》则先生所记也。绍兴中,为中书舍人。《哲宗实录》成,加恩修史官。高宗令前后是非载之制词,先生行词模糊,只泛作一修史转官制。高宗不悦,以其尝为蔡京所引,疑之,乃改命吕本中。已迁大宗正丞。秦桧当国,先生丐外祠,主台州崇道观。(修。)
宗羲案:天隐为人朴实,非小人也,而有此委蛇。由熙、丰以来《新经》、《字说》之类坏人心术,非识见过人者,不能破其篱落耳!
记上蔡语
问:「从上诸圣,皆有相传处,至如老子,问如何﹖」谢子曰:「他见得错了。」余问:「错在甚处﹖」曰:「只如『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是甚说话!自然不可易底便唤做道,体在我身上便唤做德,有知觉、识痛痒便唤做仁,运用处皆是当便唤做义。大都只是一事,那里有许多分别!」
「庄周如何﹖」谢子曰:「吾曾问庄周与佛如何,伊川曰:『庄周安得比他佛!佛说直有高妙处;庄周气象大,故浅近。如人睡初觉时,乍见上下东西,指天说地,怎消得恁地。只是家常茶饭,夸逞个甚底!』」谢曰:「吾曾历举佛说与吾儒同处,问伊川,先生曰:『恁地同处虽多,只是本领不是,一齐差却,」畲问本领何故不是,谢曰:「为他不循天理,只将拈匙把筋日用底,便承当做大小事,任意纵横,将来作用,便是差处,便是私处。」余问作用何故是私,曰:「把来作用做弄,便是做两般看当了,是将此事横在肚里。一如子路,冉子相似,便被他曾点冷眼看他,只管独对春风吟咏,肚里浑没些能解,岂不快活!」
慈溪黄氏曰:孔子本以行道济世为心,故使诸子言志。三子之对,皆正也。曾点,孔门之狂者,无心于仕,而自言中心之乐,其说虽潇洒出尘,然非当时问答之正。孔子当道之不行,私相讲明,而忽闻其言独异,故一时叹赏之。已即历举三子之说,皆足为邦。孔子之本心,终在此而不在彼也。学者必尽取一章,玩味始末,然后孔子本心可得而见。自禅学既兴,黜实崇虚,尽《论语》二十篇,皆无可为禅学之证,独浴沂数语,类脱去世俗者,遂除去一章之始末,牵合影傍,翕然附和。上蔡又演为「独对春风,没些能解」之言。曾点岂没些能解者邪﹖南轩作《风雩亭词》曰:「希踪兮柰何﹖曷务勉乎敬恭!」斯可明圣门之本旨。(补。)
余又问:「尧、舜、汤、武做底事业,岂不是作用﹖」谢子曰:「他做底事业,只是与天理合一,几曾做作,横在肚里!见他做出许多掀天动地盖世底功业,如太空中一点云相似,他把做甚么!如子路愿乘肥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无憾,亦是有要做好事底心。颜子早是参彼己。孔子便不然,老者合当养底便安之,少者不能立底便怀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然合做底道理,便是天之所为,更不作用。」
余问:「佛说『直下便是,动念即乖』,如何﹖」谢子曰:「此是乍见孺子以前底事。乍见孺子底,吾儒唤做心,他便唤做前尘妄想,当了,是见得太高。吾儒要就上面体认做工夫,他却一切扫除,却那里得地位进步﹖佛家说大乘顿教,一闻便悟,将乍见孺子底心,一切扫除,须是他颜、雍以上底资质始得。」
慈溪黄氏曰:此谓天资如孔子,方可学禅。予不晓其然否!(补。)
(梓材谨案:以上四条,从《上蔡语录》移入。黄氏原本百家案云:「《上蔡语录》,曾恬所记,其曰『余』者,恬也。」)
詹勉,字力行,南囗州人。从上蔡游,兼师了翁。穷幽极微,期于自得。操履坚正,于《新经》之学无浼焉。晚以贫,就一官,监合同场。不求苟合,鲜有知者。陈默堂尝荐之,以为躬行无倦,老成之人。(补。)
附录
上蔡手柬胡文定曰:「学之所贵,有诸己为难。闻詹君辈勇猛精进,殊可喜!能更觑得破一切物累,尤佳。若覤不破,则未论行险侥幸,而气已弱,志已丧矣,有志于道者不可不戒。真当朝夕点检,令了了也。」
秘书郑先生毂
郑毂,字致远,建安人,上蔡高弟。初就学,能知圣人之道在中庸,父镇奇之。既冠,入太学,所为文不尚时好。执父丧,有吁天止火之异。第进士,调御史台主簿。以秘书郎守临江,遂丐祠归。(补。)
朱先生巽(别见《汉上学案》。)
上蔡续传
谢先生袭
谢袭,字智崇,阳夏人也,徙建安。能传上蔡之学。致堂与之同舍,累称之。(补。
康先生渊
康渊,字叔临,不知何所人也。南渡后流寓巴陵,讲学极盛。上蔡之传,始自胡文定公入衡湘,朱文定公震振之荆门,而先生稍晚出,然亦其一宗也。平江李雄、李杞皆朱子弟子,并质疑义于先生。今作《考亭渊源录》者以先生为朱子之徒,谬矣。其高弟曰毛友诚。(补。)
康氏门人(胡、周四传。)
掌教毛先生友诚
毛友诚,字伯明,平江人也。由康氏以受上蔡之说。谢弃科举,闭户读书,尤邃于《易》。太守延之入学,掌教最久。李敬子掌教,犹及见之,致敬焉。平江后进受学于朱子者最盛,皆先生有以为之前导也。(补。)
李先生雄
李木川先生杞(并见《沧洲诸儒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