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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魔鬼出没(3)

格拉斯特像一口吞了几只苍蝇一样懊恼恶心,艾伦则为弟弟的安全坐立不安。堂堂的美利坚合众国,让日本这么个弹丸岛国给打得如此狼狈,这脸丢到全世界去了。格拉斯特让心中的愤怒憋得无法忍受,他要发泄,却没处发泄,他只好抓起电话找托米。格拉斯特在电话上吼叫着把事情告诉了托米,美英是盟国中的核心,日本袭击珍珠港,托米同样气愤,他在电话那一头也吼叫起来,两个人对着话筒把愤怒都吼进了电话里。

许瑞民一夜不睡是经常的事,有责任感的人都有良好的职业习惯,他不停地用各种方式收集信息。清晨交班后,许瑞民急忙回家,老爹要他关注事态,他得及时让老爹知道他掌握的信息。许瑞民进家门,苗雨欣已经约好一般在他家等他,他的意外和兴奋不难想象。苗雨欣没能接他夜里的电话,却又知道了日本偷袭珍珠港这事,她恨日本人,听到日本人胜利她心里难受,早早就赶来见许瑞民。

苗雨欣和许子衡一起分享了许瑞民一夜没睡的劳动成果。蒋介石委员长已经签署了对日宣战令。三个人一起兴奋了一下。据外电分析,日本惹了美国,美国绝不会饶他,对日宣战是必然的。还有人分析,丘吉尔一直在鼓动罗斯福参战,实际是英国想参战,但需要美国做伙伴,美国一宣战,英国绝不会袖手旁观,日本人将会陷于四面楚歌。三个人又一起兴奋一下。许瑞民分析,美英假如参战,对中国的抗日斗争是一种支持,对日军侵略中国会是一种扼制。中国人应该团结起来,乘机掀起抗日高潮。

苗雨欣眉开眼笑了,她没参加过抗日活动,但她不止一次诅咒日本鬼子失败,这是她目前仇恨日军的方式。日本鬼子要败了,等于替马凤琴报了仇。听到美国和英国会对日本开战,她情不自禁地拍了手。许子衡毕竟是中学校长,兴奋之后,他不无忧虑地告诉许瑞民和苗雨欣,看来日本人真疯了,从天皇到每一个士兵都跟疯狗一样。狗疯了会到处咬人。日本人胜了美国,他们也许就更利令智昏,会更加疯狂,中国老百姓会更加倒霉。每一个中国人要更加警惕,要团结起来,保护自己,抗击日寇。

许瑞民说,现在中国的人心还是太散,咱们敌战区只有游击队,没有跟日本鬼子拼的实力,只能做点唤起民众的事。

看着儿子一腔热血,许子衡十分欣慰。儿媳也非常爱国,也知道仇恨日本鬼子。许子衡对他们的夸奖是发自内心的,他夸他们关心国事,关心民族命运,作为中华民族的炎黄子孙应该有这血性,一个人假若连自己的祖国都不爱,他只能是个没灵魂的行尸走肉。但是,他告诫他们,目前日军正处在疯狂时期,而中国的抗日救亡运动还处在低潮,由于民心的涣散,军力的悬殊,这一场战争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大家需要有心理准备,咱们能做的只有唤起民众。

托米赶到格拉斯特家,他们一起把日本骂了个臭死,发泄之后,他们更关心事态的发展变化,收音机成了他们最亲密的朋友。收音机不断传来消息,让他们一点一点从单纯的愤怒中走向兴奋。收音机告诉他们,珍珠港事件爆发的第二天中午,美国国会参、众两院一致通过了罗斯福总统对日宣战的要求;收音机还告诉他们,英国首相丘吉尔得知美国对日宣战的消息,激动得老泪纵横,英国当天也宣布同日本进入战争状态。

这些消息让托米兴奋得跳起来,他激动地把格拉斯特抱起来,遗憾格拉斯特太重,托米抱不起来,他只能抱黛丽丝,他把黛丽丝抛了起来,黛丽丝开心得欢叫。

看戏的念头是苗雨欣走之后许瑞民产生的,还是心情激动的因素作用,心情一好总想做点最想做的美事,许瑞民这时心里最美的事就是跟苗雨欣在一起,于是他就想到了一起看戏。下午他特意去了乐道院医院一趟,向苗雨欣发出邀请,看戏的理由是庆贺美英对日宣战。苗雨欣含着笑接受了他的邀请。

许瑞民到兴亚剧场发现才六点半,他早到了半个小时。这时间忽然提醒他,他犯了个错。这错没误了甚,他错在粗心不细致。这个钟点,苗雨欣弄不好吃不上饭。看戏应该约她一起吃晚饭,提前到医院接她,两个人先到饭店吃饭,然后再一起去看戏,这才算得上浪漫恋爱。许瑞民赶紧想办法补救,他围着兴亚剧场转,一边转一边想苗雨欣可能爱吃的东西。

兴亚剧场是新翻盖的剧场,原本叫中华大戏院,是一位叫丁叔言的有钱人在一九三四年建造,是潍县最大的戏院,京剧名角黄桂秋、李宗义、荀慧生、王永祥等都来这戏院演过戏。一九三八年日军侵占潍县后,对中华大戏院实行强制管理,一九三九年由韩国人出资,日本人仿照东京一家大剧院,对中华大戏院进行了全面改造,有一千个座位,名称也由中华大戏院改为“兴亚剧场”。

许瑞民绕着剧场转了一圈,只有一家卖鸡鸭和乐的“二出头”饭馆,没有卖点心之类的小店。鸡鸭和乐是潍县有名的小吃,是一种面食,与家常面条不同的是,这面不用手擀也不使刀切,锅灶的上方架一个筒状的“和乐床子”,底部钻一些跟筷子粗细差不多的漏孔,锅中的水烧开后,伙计把和好的面团填入“和乐床子”里,然后用力将面从底部的漏孔挤压成条状掉进锅里煮熟,再捞到冷水中过水,再浇上和乐卤。卤很讲究,先把鸡鸭熬成原汤,再把鸡鸭肉切丁翻炒,再用原汤把鸡鸭肉丁和猪肉丸子或旱肉(蒸猪肉羹)一起制成和乐卤。味道鲜美,和乐条爽口筋道。

许瑞民盯着时针走到七点时,苗雨欣准时在兴亚剧场前广场的马路上现了身影。许瑞民奔过去迎接,先问她吃饭了没有,要没吃,上旁边“二出头”吃碗鸡鸭和乐,七点入场后半个小时才开演,完全来得及。许瑞民一口气把自个儿的错找补过来。苗雨欣没开口先笑了,她告诉许瑞民,她吃过了。许瑞民双手把一包“乐陵小干枣”送上,这一回他细致了,做了两手准备,要没吃上“二出头”先吃饭,要吃了就给她小枣。

苗雨欣很爱吃这小枣,在剧院里吃也很适宜,既没核,也不用去皮。苗雨欣接小枣时,两眼给许瑞民送去了情意浓浓的目光。苗雨欣这目光点着了许瑞民心中那团火,烧得他浑身发热,热量转化成胆量,他乘机鼓起勇气牵住了她的小手。苗雨欣似乎很乐意,很自然地把娇嫩的小手给了许瑞民。苗雨欣那只柔软细嫩的小手导电,许瑞民攥住后,心里麻酥酥的,连那半边身子都麻了,浑身一麻,心跳便加速,浑身上下都发烫,像喝多了酒一样有点醉,醉得有点晕。

戏是化妆扬琴(山东吕剧的前身),剧目是《姊妹易嫁》。许瑞民歪着身子靠在座位上,几乎跟苗雨欣挨在一起。苗雨欣脸上淡淡的雪花膏清香一丝一缕地钻进许瑞民鼻孔,再钻进心里,诱得他心里好痒痒,痒得他心神难定。他悄悄地侧过脸跟苗雨欣细声说,我的手好热。说的同时把苗雨欣的右手攥在手里。苗雨欣甜甜地一笑,没有反对。许瑞民握着苗雨欣的小手,浑身更热,这热把他的胆子一点一点鼓起来。他很有主意又没有把握地把苗雨欣的右手交给自个儿的右手继续握着,指挥倒出空来的左手伸向苗雨欣的大腿上。左手似探险一样没有把握而微微颤抖,终于担惊受怕地着落到苗雨欣的大腿上。苗雨欣的大腿动了一下,左手因此而想逃离,但这一动很轻微,而且没有继续。受惊的左手犹豫了一下,发现没新的动向,就继续待在苗雨欣大腿上驻扎下来。左手在大腿上得以栖息后,继续得寸进尺地前进,没有受到阻击更激发了勇气,左手进了苗雨欣的上衣里,开始封疆列土般地占领。苗雨欣发出一声轻柔的呻吟,扭动了一下身子。许瑞民命令左手原地停止行动,他斜眼偷偷看了苗雨欣一眼。苗雨欣似在聚精会神看戏,没异常表露。许瑞民的左手感觉苗雨欣的身子扭出了更大的空间,他一下聪明起来,似乎得到了允诺,左手直接向目标进攻。当他攻上那两座高地时,胜利让许瑞民几乎晕过去了。许瑞民的晕似乎传染给了苗雨欣,她的气喘得也粗起来,也犯晕地把头依到许瑞民的肩膀上。许瑞民好快活好开心,他们就这么陶醉地相互依偎在一起,一直到舞台上的大幕关闭,剧场里的灯亮起。他们遗憾这戏太短,多么希望这戏就这么一直演下去……

4

整整一周,不安始终追随着格拉斯特一家,把他们的生活搅成一团乱麻。艾伦得不到弟弟的准确消息,各种设想在她脑子里闪回,面包失去了面包的香味,睡眠被担忧肢解成一个个噩梦。格拉斯特对艾伦的体贴不是言语,他接连给罗格拍去了三封电报,不知是这边的发报机出了问题,就是那边的收报系统出了问题,带着明码的电波不知飞到了哪个角落。依据收音机发布的消息加上格拉斯特的智商与生活经验,格拉斯特给艾伦的解释是夏威夷军方与民用的通讯系统已经瘫痪。除此,格拉斯特的关爱就是电话,电话无法直通珍珠港军事基地的兵营,他只能用迂回战术先找在国内的同学、同事与好友,把他们的忧虑分享给他们,再拜托他们替他做他想做的事情,其他再想不出别的办法。好在艾伦发现他如此替她分忧,对她弟弟如此尽力又尽心,她不再在言语和行为上再给格拉斯特增添压力。

托米是格拉斯特最铁的朋友,也是艾伦最可以信赖甚至依赖的同事,他是那种喜欢帮助人的人,而且以助人为乐事,还不知疲倦,不图回报。他与格拉斯特不谋而合,采用的是基本相同的方式,他也用电话和电报发动了他在美国的同学、同事、好友,拜托他们替他做他要做的事情,一个搜索罗格的行动就这样在美洲展开。

尽管如此,得不到罗格的确切消息,艾伦那颗悬着的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她只是再不把焦虑放到嘴上脸上。

民以食为天,吃对于人是头一等重要的事情。东西方对吃的讲究有很大差异,东方人,尤其是中国人,注重的是吃的内容,讲究的是副食菜肴的丰富多样,所以有满汉全席、粤菜、川菜、淮扬菜、本帮菜、鲁菜、湘菜各大菜系,除了填饱肚子,中国人更陶醉于一杯老酒品味各种菜肴的追求之中。西方则更注重吃的程式,格拉斯特一家到了中国仍保持着西方的习惯,每次餐前,不管早中晚,用人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把浆洗干净,熨得平整挺括的桌布铺到餐桌上,再摆好餐盘刀叉,再变换各种手法把餐巾叠得多姿多彩放到餐盘里,然后才请他们一家三口用餐。其实吃的食品极其简单,也就面包、黄油、奶酪、果酱,烤块牛排或烤鸡就是大餐了,哪像中国人冷热荤素,煎炒炖煨炸烤,七碟八盘那么复杂奢侈。

格拉斯特刚拿起面包抹果酱,骤响的门铃把一家人惊一跳。珍珠港事件引发的不安让他们都变得特别敏感,稍有意外声响都会惊慌。

用人以少见的匆匆小跑进入餐厅,她手里的那个信件让他们一家从慌乱中产生了意外的期待。用人十分理解他们的心情,赶忙用语言和动作让他们喜出望外。格拉斯特一家听说是美国来的电报,都抛弃应有的斯文离开座位,围向用人。格拉斯特以最直接的方式先让艾伦高兴,他打开信封就把罗格来的电报连同电报纸一起给了艾伦。艾伦哪还顾得礼仪,赶紧接过电报看内容。罗格的电报只几个字,他安然无恙,详情信告。就这几个字,盘旋在艾伦心头的阴云驱散了;就这几个字,她高兴得无法控制地流下了眼泪。黛丽丝虽也跟着围了过来,但她倒没那么激动,她看着妈妈流泪,似乎有些新奇,她头一次发觉,妈妈竟也会跟孩子一样流泪。

之后的半个多月,以艾伦为代表的格拉斯特一家又让期待陪伴着慢慢度过,这一主题还是由艾伦承担着主要角色,罗格无恙,决定了格拉斯特和黛丽丝不可能再为这事倾注更多的心思和精力,他们几乎又回到了原先的常态生活模式和程序。罗格的信没让艾伦经受更多煎熬,虽然缓慢,还是在期限内如期到了艾伦的手里。艾伦只看了不到二分之一,她一点不自私地把没看完的信给了格拉斯特,她觉得罗格信中说的事格拉斯特比她更需要了解。罗格告诉格拉斯特他们,日本人卑鄙得令人切齿,他们表面频频向欧洲和美国表示友好亲善,暗地里早就用心狠毒地秘密策划攻击美国的军事阴谋。日军对美国进攻的军事准备精细到异常的程度,他们不只满足对珍珠港基地兵力、装备、兵力部署和驻军部队历史、指挥人员的掌握,他们连基地部队的作息时间、值班岗位、值班人员、交接班时间,节假日军人就餐、放假情况,离舰外出人员比例,军人假日出归的时间等等,每个方面都了如指掌。他们比美军一般的军事人员对自己部队情况的了解还详细,所以他们选择了最佳时机,利用周日凌晨这个最可利用的战机发动了偷袭。美军珍珠港的失利,告诉世界各国绝对不能小瞧日本人的野心,也不能小瞧日本人的狡猾与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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