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不应该把那个Party给搅砸了。”
云舒说:“算了,已经过去的事了。况a大家都知道你喝多了酒。今天晚上有事吗?”
“没什么事。”
“要不到我家来,正好明浩也在,他一直想向你道歉。”
就这样,我又见到了明浩,尽管我没把明浩放在眼里,可也不恨他了。我恨他的时候,他和云舒的关系还没明确,现在,他们在一起已成事实,我还有什么——好恨他的。
云舒身边还有一个人令我觉得反胃,她叫蒋丽平。
我不确定云舒是什么时候认识蒋丽平的,我只了解一个大概的情况。蒋丽平原来是玻璃厂的仓库保管员,工厂改制前,她就自己出来了,有的时候她对别人说是下岗职工,显得很无辜和令人同情的样子,有的时候说自己在工厂卖出去以前就做买卖了,显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至于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下岗职工什么时候说自己“早做买卖”了,那得根据不同的环境和不同的对象。不同的对象就不用说了,同一对象在不同的环境中,也会有不同的说法,因为这两种说法我都听她说过。
云舒是在装修别墅的时候认识蒋丽平的。蒋丽平的名片上印着“佳家”装修公司客户部副经理,云舒认识她之后才知道,其实蒋丽平根本不懂装修,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掮客,帮人介绍活儿,从中间拿一点回扣。其实,云舒所以和蒋丽平来往大概不仅是因为装修的原因,的确,云舒是在认识装修公司之前先认识蒋丽平的,认识不是理由,我们不是每天都认识新的人吗?认识的人并不意味着可以继续交往,而且,据说云舒对蒋丽平介绍的装修公司并不满意,因为装修的事险些引起了诉讼。可装修过后,蒋丽平却剩了下来,她还经常和云舒联系,过一段时间就去拜访云舒。
见到蒋丽平之后,我做出这样的判断,也许是蒋丽平的热情吸引了云舒,别的,我真看不出来。蒋丽平的身材很好,跟云舒的差不多,区别在于,云舒的身材是靠健美、游泳刻苦锻炼而保持的,蒋丽平不同,蒋丽平是天生的。蒋丽平长得也算漂亮,可惜,由于缺乏保养,皮肤有些粮。加之她太过粗俗,举手投足都有社会人的风格,时常还说一些粗话,让你觉得“模子”瞎了。
蒋丽平说话粗俗却释放着热情,正好弥补了云舒沉默寡言的性格。第一次见蒋丽平时,蒋丽平对我说云姐如何如何,好像她们巳经认识了几百年似的。见我的当天,她问“贵姓?”我说姓罗。于是她就叫我罗哥。
有一次和云舒谈起蒋丽平,我说蒋丽平可显得比你老多了。云舒不觉得我有恭维的意思,她说她比我们都大。我愣住了,我说她不是管你叫云姐吗?云舒笑了,她说她这样叫,你有什么办法。后来我才知道,蒋丽平比我大一岁,比云舒大两岁。
男人评价一个女人粗俗是要有根据和需要勇气的。单凭在一起交谈,不应该做出这样的评价。我的手被烫伤时,我认识了医生孙红兵博土,他一点都不像博士(博士应该是什么样儿)。孙红兵性格开朗,说话的嗓音很大,瓮声瓮气的。一次,我和孙博士在一起下围棋,一直下到晚上十点多,我们都饿了。我说请你吃宵夜吧,他说不不,你要请就请我吃烧烤,不光是考虑便宜,主要是我喜欢吃。
我们就去了一家临街的烧烤店。那个烧烤店的卫生条件一般,房间里乌烟瘅气。我对孙红兵说:“走吧。”孙红兵说:这里不挺热闹吗?
“亏你还是医生,连我都知道,即便这里的肉是新鲜的,可吃烤焦的肉也容易诱发癌症。”
孙红兵说:“你要相信这些,你就没办法生活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蒋丽平。蒋丽平坐在几个形象粗陋的男人中间,喝得满脸通红。就在我看见蒋丽平的同时,蒋丽平也看见了我,她霍地站了起来,热情得像要拉我的手,她说哎呀罗哥,怎么这么巧啊。这时,我看见蒋丽平的口红已经飞出了嘴唇的轮廓,她白色的牙齿上也沽了不少黑色的肉末儿。
我和孙红兵就在蒋丽平的临桌烤肉,肉在炭火下滋啦啦直响。而蒋丽平他们正大声吆喝着喝酒,蒋丽平一点都不示弱,她和几个男人(会是她的工友吗?)拍拍打打,一会说“老虎、小鸡、棒子、虫子”的酒令,一会喝“交杯酒”。令我觉得极不舒服。
我没孙红兵的兴致,很快,我们就吃完了。“怎么样?”孙红兵问我。我说你觉得好就好。孙红兵感慨地说,凡事都有利有弊,你怕烧烤不卫生,而拒绝烧烤的时候,也拒绝了这种美味。
出门时,我正好碰到了在门口呕吐的蒋丽平,蒋丽平微笑着,斜眼瞅着我说几个客户,没办法。
我说我得走了。
“别走啊,”蒋丽平似乎要过来拉我。她说:“我还没敬你酒呐:
我怕她油呼呼的手来拉我的衣服,连忙上了车。
明浩唱完了歌,也转过身来喝茶。我说唱得不错,他对我笑一笑,说:“一般了。”
云舒说再好的歌也不能唱个没完啊。
我不想介入他们那样的话题,就对云舒说:“蒋丽平给我来过电话了。”
“是吗?她不会向你推销瘦身精吧?”
“没有,她问我要不要在夏天刷房子。”
云舒笑了,说:“这个蒋丽平,真是无孔不入啊。”
“可不是吗,”明浩在—旁说,“她总是想办法占云姐的便宜。”
我瞅了瞅云舒,笑着问:“这次又占你什么便宜了?”“也没什么,就是推销给我五瓶瘦身精。”
明浩在一边说:“你不知道,她专宰朋友,一瓶瘦身精賺云姐六十多块。”
云舒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跑前跑后也不容易。
“关键问题不在这儿,关键要诚实。罗先生你说,她对云姐说她搞到的瘦身精是最便宜的,可俱乐部的人告诉云姐,这个价格比美容院的都贵。”
“算了,别提了。”云舒说。
我笑了笑,说:“云舒你总是这样善良。”
云舒瞅了我一眼,转头说:“其实,她来推销药的时候,我已经看出问题了,只是我不太在意,毕竟,她是那种耍小聪明能被人一眼看破的人,冲着这一点,她也挺可爱的。”
我瞅了瞅明浩,明浩不再说话了。
那天晚上在云舒家闲聊到九点,出来后想想,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仔细一想,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当时可能觉得很重大的事情,过了一段时间、过了几年几十年,真的轻如鸿毛,早在天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回家时李司已经入睡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好像李司根本就没在这里,一切还都是往日的样子,我没开灯,在夜光中换了鞋,脱下了外衣。之后,将自己的身体扔在宽大的沙发里。在夜色中,我的眼前出现了婆娑的光影,那些光影在墙上翩翩起舞。我想起了这座房子最早的主人,他是不是在不同夜晚的同一个时间也看到了墙上的影像?我想,那个虔诚的基督徒对光影的感觉与我是不同的。我还想到了喜欢奢华的白俄将军,他大概不会喜欢在黑夜的房间里联想,他更喜欢华丽的盛装晚会以及快节奏的华尔兹。而后来射杀女孩子的高级军官呢?他在射杀女孩子的时候一定充满了愤怒,他的出身虽然是农民,但是,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他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受别人冷眼的人,而是可以掌握别人命运的人了。那个女学生年轻的血液就飞溅到我现在看到的墙上,浓度大的地方还会流淌下来。——关于墙上的血迹,我多次做过想象,只是,我一直没有想淸楚它应该是怎样的图案。
军官射杀女学生的事没有史料记载,但当地的老人都说那是真的。关于德国犹太商人的事却有记载,我在图书馆查过一个资料。那上面就有犹太人的照片,挺好看的一个年轻人。而在我最初听到这个故事时,我想象那个犹太人一定是禿顶大胡子的老人,他吝啬而古板。事实上,那个犹太人娶了一个漂亮的日本太太,在战争后期,他才不知了去向。
实际上,我的墙上没有历史,什么人也没有,抖动的图案不过是树叶的影子。
入睡前,我在书房里查找了很多法律方面的书,我想搞淸楚,经济犯罪的金额是怎样划分的,也就是说,多少钱可以杀头,多少钱应该判无期徒刑,多少钱应该判有期徒刑。其实关心这些的应该是李司而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上心,而李司却在蒙头大睡。
这个时候,窗外又下起了小雨,以我的经验,在雨天里睡觉是最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