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退居家,盼姐主要任务就是做饭收拾家务。有时对门邻居家三缺一,她也过去凑个手,打几圈麻将。
对门邻居家的女主人,对盼姐很热情,常常让盼姐感到心里异常温暖。盼姐还曾多次在邻居家里见过一只不同寻常、善解人意的老猫。盼姐早就发现,每次提起对门家那只猫,女儿海雯都显得异常兴奋。从女儿上初中时开始,盼姐就发现了这样一个秘密:海雯与对门的男生克克来往十分密切。因为两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两个孩子又是从几岁相识,一起长大,还是同校同届同班的同学。开始时盼姐也没太往心里去,但后来,盼姐听人说,独生子女早恋变多,他们需要并希望从早恋中寻找精神的港湾。自从听了这句话后,慢慢的,盼姐才发现,两个孩子的来往密度,好像不同于一般的同学关系。每天上学时,明明海雯自己有一辆电动车,但她偏偏要坐克克的车一起走,放学时,俩人当然也不是分别回。海雯有时连家门也不入,就径直进了对门的家门,在那边做作业。有一段时间,明显有那么几次,海雯每天都是以找同学一起做作业的名义,和克克傍晚一起出、深夜一块儿归。盼姐猜,他俩肯定是一块出去上网去了。
“雯雯,对门的那……”
“妈,你要说对门那只老猫是吧?可有意思了,太可爱了。”
“我是说克克。”
“克克是大班长,老师同学都夸他学习好人品好有抱负有前途。”
“我是说,别太早了,影响学习。”
“妈,不早了,都十点多了,明天还上学呢,快睡觉吧!”
“不说清楚,这觉我可睡不着。”
“那您打个电话,问我爸又查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让他说清楚。”
“我是说你和克克的事儿。”
“哈哈哈,妈呀,我和克克是同班同学,同去同回,志同道合,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吗?克哥还真够大哥哥的味儿,您别惦记我们了。”
说完,雯雯乘机而退,关门躲进了自己的小单间。
后来,有一天夜里,盼姐的丈夫夜里都快零点了才醉醺醺地回家来。他前脚进屋,女儿雯雯后脚也回来了。
“爸,您又加班开会了?”
“你别管我开不开会,我提醒你好好学习,不要做认贼作父的事儿。”
话至此处,夜静声高,“嘭——”对门关门的声音好大好响,时机又是好巧合。
盼姐听后心里明白了,别看孩子他爸天天从早忙到晚,经常不回家,和孩子经常不见面,但他对雯雯的秘密,也是有察觉的。但盼姐不明白,丈夫讲的“认贼作父”到底有什么内涵。
盼姐不想让闺女早恋,也不想因为闺女的事儿让丈夫不顺心,她还担心丈夫说的“认贼作父”这句话中的这个“贼”字会事出有因,怕闺女将来上当受骗受委屈。盼姐的一切想法都是对的,也是为人之母应尽的责任,但她真的失算了一点,她低估了海雯与克克的两情魔力。
“雯雯,听你爸讲,克克好像有小偷小摸的毛病,和这样的孩子亲近,妈可不放心。”
“妈,你说什么呀。我爸说的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别管啥意思,反正眼前最重要的应该是学习、学好。别让你爸生气。”
“瞧您说的,怎么不学好了?你和我爸不也是‘自恋’的吗?”
娘儿俩逗嘴生气的这个时节,正是乍暖还寒的初春。事后几天,雯雯就住校上学去了。上学走时,她违反常规,没有让爸妈送,是自己打的去的学校;到校后又违反常规,没有打电话向爸妈报平安,只是给盼姐发了一条八个字的信息:平安到校。放心。谢谢!
盼姐把这事儿和丈夫说了,丈夫说:“她不打电话,我给她打一个。”
盼姐气呼呼地说:“不给她打,看她闹得过二十五,还能堵得过二十六吗?”
丈夫说:“对孩子该说的说,该教的教,你和她逗哪家子气呀?什么二十五、二十六的?”丈夫话刚出口,又急着收回去了,“对,她肯定堵不过二十六,那是你生日。她肯定得回心转意,祝你生日快乐。”
盼姐和丈夫这回是一起失算了。
正月二十六那天,丈夫下班回来,一进门就问盼姐:“雯雯给你来电话祝贺生日了吗?”
盼姐摇摇头。
丈夫说:“这闺女,我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
“别,我看她还能顶过今儿晚上?”
整整一晚上,盼姐嘴上说着“别理她”,但丈夫看到,盼姐心烦意乱地总是不停地摸手机。拿起来,看看,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拿手机的频率随着时间走进深夜,越来越勤,越来密度越大。
“睡觉吧。”那个夜晚,家里的气氛格外异常,沉闷是主旋律。夜深到了新的一天,盼姐和丈夫破例一夜没关机,她和他都在期待着夜空的沉静尽快被手机铃声打破。
凌晨两点时,丈夫刚听过盼姐难眠的长叹,他的手机就突然大叫起来。盼姐手机放在枕边,丈夫的手机却始终抓在手上。
“我说什么来着。快接、快接!”
“雯雯,是祝你妈生日快乐吧?”丈夫打开手机按下接听键,连号码都没看一眼,就急切地说上了话。
“你别高兴太早了,有人出高价委托我,要买你的一条腿。请你识点趣,三天内备好十万元,按我给你发的信息,汇款到银行账号上来。记住,三天,否则我可要动手了。”话毕,手机断了。
“雯雯说什么了。你怎么不让我说两句话就挂了?”
“不是雯雯,是打错电话了。”
“真是讨厌,黑灯半夜打什么电话?”话毕,盼姐又躺下翻来覆去了。丈夫一气之下,把手机关了。这种事,他经见得太多了。前些日子他还收到过一封信,信里,除了刚才那些威胁他的语言外,还加上了一些什么你贪污受贿的事我知道啦、你有小蜜我认识啦、你汇来多少多少钱,保你官升一级啦,最让人恶心的是,信里还夹着一张用他的头像、其他男人的光身,与一女郎席床而拥的电脑合成照片,他气得当场就给撕了。
早晨起床,丈夫见盼姐脸色不好,眼圈黑着。其实,盼姐看着丈夫的样子,也同样如此,只是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各自上班去了。
当天上午十点来钟,盼姐给丈夫打来电话,兴奋异常地对丈夫说:刚才雯雯给我打电话,哭着祝贺我生日快乐了。还一个劲儿地说,妈妈,对不起,学校昨天突击检查,把手机全都没收了,今天刚退还给她。你说咱闺女怎么这么懂事,一边说还一边哭,好像真的有什么事对不起妈似的。她学习那么紧张,打不打电话还怎么着,就你事儿多,你要不是总提我生日我生日的,年年过,我还计较她这一回吗?全怪你、全怪你。你说孩子多懂事呀,她说她给我买好了生日礼物,双休日回来再给我。你猜猜她给我买的什么礼物……”
盼姐一口气一个人絮絮叨叨连续讲了五分钟,中间丈夫只是随声附和着“嗯”“啊”“好”“对”这几个字,别的话,什么都没插进去。但盼姐最后这一问,丈夫回答得倒很快,“给你买的围巾,红围巾。是吧?”
“呦,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我不就是一条红围巾把你的心揽过来的吗?”
“多大人了?没正行。怎么和孩子学?”
“还是听你的对。随他们去吧。”丈夫嘴上这么说着,却把手机挂了。那边,盼姐的手机还在耳边贴着。她猜测着丈夫的心思:难道他回心转意了?还是他适应得快。说不定,这红围巾也是他一手导演的。
几年后,雯雯和克克都考上了大学。雯雯去了上海,克克却出国留学了。去年暑假,雯雯和克克一个在日本,一个在上海,但他们俩却是同一天乘同一航班同时从上海回到C市的。
是对门家的人安排到机场接的站,丈夫听说后对盼姐说:“巧合的事儿不一定都是小说。”
盼姐对丈夫说:“你不是说过吗,孩子大了,自己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
丈夫气哼哼地回道:“真是太不争气了,我是为了你开心才让了一步。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克克这孩子倒真是棵好苗。两家大人关系也都不错,又住在一块儿,将来来往还方便呢!”
“大人……快散了吧!”
“散不散孩子听咱俩的吗?”
“我说的意思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那就顺其自然,由他们去吧!”
盼姐蒙在鼓里,雯雯和克克却对两家父亲的关系状况有所了解,但雯雯始终没向父母提起过,因为他们在意的,只是默默地坚守着他们自己所选择的爱。
霍副局长去世那天,盼姐和丈夫看到,雯雯头上戴了个白纸圈。在当地戴这种孝的,只有儿媳妇才可以。盼姐对雯雯说:“多安慰一下那娘儿俩。”丈夫也说:“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
雯雯点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