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盼姐——就随着同辈的年轻人叫她盼姐吧——搬来小区的第二天起,人们就发现,她每天起床比晨练的人还早。不同的是,她不是去伸胳膊扭腿地练什么功,而是先走到小区外的大街上,东张西望一番后,回院、回家,一会儿又下楼,左手拿个带把儿的簸箕,右手抓把扫帚,在小区里一圈一圈转。转的过程中,她也好像是心事重重地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忙忙乎乎。但凡她转过的地方,地上扔的各种垃圾、小狗们拉的屎、树上掉的黄叶,也就跟着她前行的步伐进了垃圾箱。日复一日,几个月中,除去暮春的那几天严重雾霾的日子,她几乎没有间断过。
对盼姐有非议的人,多是那些家里养着小狗,或在小区里开车等人车不熄火、在小区草坪上开荒种私家菜和乱扔烟头、垃圾的业主们。盼姐爱管这些闲事,当着人家的面,张嘴就批评、就劝导,有时还拦着人家,递上卫生纸,让人家把小狗拉的屎收拾干净。
“你算老几呀?”
“你想当小区区长啊?”
“你想当模范别把我当地托儿呀。”
……
总之,谁爱表扬就表扬两句,谁爱数落就数落两句,盼姐都是乐呵呵地听、乐呵呵地干、乐呵呵地劝、乐呵呵地制止,不烦不厌不悔。几个月下来,盼姐光给养狗的主儿们现场免费发放的卫生纸,就有百余卷。
小区里有人悄悄告诉黄彪:“据我观察,那女人不太像坏人,挺热心、挺勤快的。”黄彪压低声音提醒说:“我爸说,越是坏人越会装。你看她,每天心事重重,四处张望,很可能是一个侦察踩点,假装做好事掩人耳目,另一个寻机作案,千万不要放松警惕呀。”
盼姐每天在小区里巡视,每天在收拾垃圾,她隐隐约约也有这样的感觉,她和她的家,始终在对门和一些人的监视中。
在盼姐搬来探春花园第六十五天的一大早,盼姐本来想像往日一样出门,但当她拉开阳台上的窗帘,往楼下观望时,一个特殊的场面,牢牢地吸引了她。
盼姐看到,在自家楼下的花坛石阶上,聚集了十多只小狗。在小狗群中,有一只浑身沾满泥巴、闹不清本是什么颜色的老猫,特别引人注目。盼姐亲眼看见,那只老猫面对众狗不但无所畏惧,而且很是耀武扬威。当它发现一只小京巴把屎拉在了花坛石阶上后,便立即冲到小狗面前,伸出右前爪,先是试探性地在空中挥舞,见小狗反应不大,继而猛冲上去,对着京巴,“啪啪”就是俩嘴巴。京巴被打后气得跳起来,要对老猫施威,此刻,却见老猫腾空跃起,“噢”地怒叫一声,跳入花坛之中。瞬间,众狗纷纷跃下,把老猫紧紧围在当中。盼姐开始还以为会出现众狗咬猫之乱。但她惊奇地看到,老猫这时却不慌不忙地伸出前边两只利爪,坐地在空中一一指点众狗一圈,然后低下头来,在大柿子树下那块无花又无草的空地上,刨出了一个小坑。老猫把腚眼对准小坑,悬空摆出坐姿,一缩脖、一使劲儿,拉了一堆猫粪。随即起身,又小心翼翼地先伸出左爪,后又伸出右爪,把刚才刨开的土,用利爪拢回,把粪便盖了个严严实实。
更精彩的一幕出现了:十几只小狗不约而同地学着猫的样子,有屎没屎的,也都各自挖个坑,并照着猫刚才做的动作,学着做了一遍。有一只小黄狗没有把自己拉的屎盖严实,老猫过去,“啪啪”又是两个耳光,并单个给小黄狗做了遮盖示范。
盼姐乐了,这可真是太有趣了。活了48岁零6个月,别说看到,过去连听也没听谁说过,猫会做出这么蹊跷、有趣的事。
盼姐入神地看着。突然,她好像如梦方醒般地激灵了一下,双眼立时闪耀出异常的光芒与激动。她像加大了油门的摩托车,从四楼快步冲到楼下。狗还在,猫好像不愿见她一样,早已没了踪影。
“您见到刚才在这儿刨地的那只老猫跑哪儿去了吗?”
“你说谁是老猫呀?我在这里刨地呢!”
一位胖丑婆模样的老妇人听到盼姐的问话,很是不高兴。她想在花坛里种菜,正用铁锨费尽力气,把花坛里的月季花刨掉,种上韭菜、小葱。
“您误会了,我是说刚才有一只猫在这儿教小狗刨土埋粪来着,不是说您刨花种菜的事儿。”
胖丑婆脸上加上凶气后,更显丑陋。盼姐看她很难沟通,就想扭头走开。但盼姐突然发现,在胖丑婆和她说矫情话的这个空当,几只小狗在胖丑婆种小葱、韭菜的地方,拉了好几堆臭狗屎。胖丑婆见状,脸色气得比雾霾都黄了。她气呼呼抄起铁锨,朝小狗们拍去。
自打盼姐那天看过小狗们学猫埋粪的情景后,小区内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狗粪明显少了许多,而其他垃圾,却依旧如故。
这天傍晚,盼姐正要点火做饭,突然听楼下一个孩子大喊:“大音箱爷爷,老黄猫打你家皮皮嘴巴啦。”
盼姐听到猫字,又一次风风火火地冲到楼下。狗在,人在,猫不在了。多天里,这样的事儿,连续发生十余次。一个不足十岁的男娃也多次向一个老头儿吿猫状:“皮皮在地上拉屎,那只猫就打它!”
这只猫太神奇了。盼姐恨不得马上找到这只老猫。但自打入夏后,好长时间,盼姐再也没有听到老猫的任何消息。老猫打小狗嘴巴,并教会一群小狗文明如厕的场面,经常在她眼前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