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在愤怒地争吵以后,会留下一些典故,很容易变成共同分享的幽默
愤激与幽默是完全不相容的。幽默是一种宽容大度的表现,幽默家的本领不是放任自己怒气冲天,而是抑制怒气。愤激则直接针对所要攻击的对象,一旦攻击,轻则怒目而视、悻悻不已,重则恶意谩骂。愤激去幽默甚远,当情感紧紧被伤害对方的意向所控制,就很难从中解脱出来,更不可能从另一个方面着想,去考虑对方的自尊或对对方的愚昧作悲天悯人的退让,更不可能对自己作冷静的审视,作自我调侃。
愤激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可能转向幽默。首先,不管多愤激的语言,只要把他夸张到非常荒诞的程度,愤激的情绪就可能“缓和”,因为荒诞到极点,便有某种虚幻性。
我国的名胜常有一种特殊的公害,那就是常有无聊的人在上面写些煞风景的字。这是很叫人遗憾的,有人愤怒起来,说:
这一点也没有幽默感,纯系辱骂。但是如何把这种辱骂推向一个极端,亦即把屁的功能夸张到超现实的程度,就有点不同了。例如下面跟上一句:
为何崩不倒?
屁的功能就夸张到滑稽的程度了。但是还是不能完全摆脱愤懑的色彩。
还得来点儿出奇制胜的想象才可能由愤转谐,例如再续上两句:
那边也有屁,所以抵住了。
大家都无可奈何地愤怒,很少人能把愤怒转化为幽默。但是一旦给这样一个现象提出一个疑问,并且给它一个极其奇妙的因果解释就不同了。
这个解释有双重的荒诞性,第一重是屁的多,多到使人想到力量之大,大到令人奇怪墙为什么不倒下来。第二重荒诞,就更荒诞了,说是由于那边的屁也一样多,力量相等,因而平衡了。这种荒诞了的巧合达到了极点,是愤怒达到了极点的结果,但是恰恰在荒诞的极点上可笑的特点淹没了令人恼火的特点。
从愤怒转向诙谐,是很困难的,如果荒诞不达到这样的极端,是不能令人在怒火中烧之余笑出声来的。
在人际交往中,要使对方化怒为笑并不那么简单,并非只要你荒诞一下,对方的情绪就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弯了,这还得有些其他条件的配合才成。
例如有一对夫妇吵得很凶,吵到后来丈夫觉得后悔,就把妻子拉到窗前看外面两匹马正在把一车干草往山上拉。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把人生的重担拉向山顶?”
太太的余怒未消:“因为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是驴子。”
如果此时丈夫感到失败,或者又被激怒,就意味着幽默感的消失。真正幽默的丈夫,不但应该看到这时妻子余怒未消,同时也应看到妻子由于进入想象境界,离现实的争执已稍远,而且由于这句话说得很聪明,有点儿幽默的意味而多少有点儿得意。这正是她的心情有可能转化的机遇,聪明的丈夫这时要抓紧这个机遇,让她从原来的愤怒心情中解脱出来。在这种场合如果能继续她的幽默而发挥下去,比一下子一本正经地提出和好的建议要自然而有效得多。但要幽默下去,也还有个问题:是用自我调侃的办法还是钝化锋芒的方法、是悲天悯人的答非所用的方法还是导致荒谬、歪打正着的方法呢?这就是对丈夫的考验了。丈夫可以这样说:
“驴子有一个特点你知道吗?”
“什么特点?”
“一旦发起火就永远不会认输。”
也许妻子能够容忍这种荒诞化了的隐含的攻击性,破颜一笑,风暴就过去了。也许对于有些妻子来说,这样玄虚化的攻击性还是太强。聪明的丈夫最好用一点儿自我调侃的办法,例如可以这样说:
“你看得出,两条拉车的哪一条是驴子呢?”
“不知道。”
“我看是那一头正在喘气的,可怜巴巴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是一头怕老婆的驴子。”这时使用这种几乎没有攻击性的自我调侃安全系数最大,风险最小。但是对主动退让者的要求很高。第一,他得有过人的宽广胸怀;第二,他得有处变不惊的镇静;第三,他得有急中生智的本领,在紧张的对峙中他的智慧能得以超常的发挥。最后,他得有较强的幽默感,他要善于处理幽默中的攻击性和调侃性之间的关系。
不管在任何情况下,运用幽默要达到预期目的,最重要的是与争执的对方分享幽默。一旦你因为对方不能领悟你的幽默而责备对方太笨时,无异于承认自己的幽默已经失败,因为你不能使他和你分享幽默。
自然,要使愤怒的对方分享你轻松的情致是相当困难的。但是并不是不可能的。特别值得提起的一点是幽默的攻击性与调侃性是可以经过试探、补救、更正的。话说得不得体可以想个办法打圆场,甚至挽回。例如,上面所说的那个丈夫在夫人气消了以后如果感到刚才的让步做得太大了,他可以在另一种场合突然把刚才的事情作为一种“典故”来运用。
如果她夫人请他去做一件事时,他可以不去,说:“那驴子有一个新发现,那就是他没有必要怕老婆。”说完,当然他最好还是替妻子干事。妻子也可以运用这个典故,作相反的推演。
一个“典故”可以反复运用,互相在走样的运用中增加分享幽默的机会,提高同一幽默题材的使用率。
任何此类“典故”,由于突然转移到一个毫不相干的情境中,而显得十分逗笑。甚至愤怒的吵架本身也都可以因变成典故,反复更新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