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格也笑了笑:“你的比喻有点意思,凶手的杀人手法,确实有点像狙击。”
连峰却道:“可是死者的致命伤口,并不是在后脑的正后方,而是斜下方,如果比作狙击,怎么可能会有拐弯的子弹?”
韩格说:“这你就说对了,凶手用的子弹确实会拐弯。”
连峰大吃一惊,追问道:“凶器到底是什么?”
韩格笑嘻嘻地低下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连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脚底下那串香肠。
“香肠?”连峰惊讶不已,“你说凶器是香肠?”
韩格拿起香肠:“当然,不仅仅是香肠,如果我没猜错,这串香肠的两头本来还各有一节香肠,而其中有一节,并不是纯粹的香肠,而是……”
他走到那个新砌的洗衣池旁,指了指池底的水泥:“而是一根混凝土香肠。”
连峰和杨大庆面面相觑:“混凝土香肠?”
韩格不紧不慢地解释:“凶手在灌制香肠时,一开始灌进去的当然是肉,可到了最后一节,却灌进了一些水泥,制成了一节混凝土香肠,可是水泥的密度远远超过了肉,为此,凶手才特别用了两层的肠衣。”
杨大庆质疑道:“可是一根灌满水泥的香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凶手当然也想到了。”韩格说,“所以为了让这根假香肠在外观上和普通香肠没有分别,她用了颜料来伪装,红色画精肉,白色画肥肉……”
宋然恍然了,脱口说道:“所以,那个男孩的红色白色颜料才会被用去大半!”
韩格点头:“正是如此。”
宋然指向阳台的洗衣台:“所以,这个洗衣台也不过是凶手的掩饰,她造洗衣台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一些灌制假香肠的水泥。”韩格打了个响指:“全对。”
连峰和杨大庆的目光都向林欣欣看了过去,林欣欣呆在原地,不停地摇头,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连峰又问:“难道,难道凶手就是把这根香肠当作流星锤,砸死了周亚欧,可她一个瘦弱的女人……”
韩格一字一句道:“当然没那么简单,凶手所用的方法,是一种省力到极限的方法,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就能毫不费力地杀人。”
连峰和杨大庆异口同声地问:“究竟是什么方法?”
韩格却看向了林欣欣:“林小姐,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些香肠,不是一直挂在阳台上的吧。”
林欣欣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指着阳台外的那个窗户,颤声道:“本来……本来我朋友是把它挂在那个……那个窗户雨篷上的,但昨晚我朋友说,这几天可能……可能会下雨,她就收进阳台里来了。”
宋然忍不住说:“事到如今,就不要把什么都推到你朋友身上……”
韩格却向宋然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接着说:“原来如此,这雨篷的质量明显比花架好嘛,香肠在雨篷上挂了这么多天都没事,可在花架上挂了几个小时,就把支撑杆扯坏了。”
林欣欣一脸困惑:“你说什么,我完全不懂。”
连峰也不解道:“你是说,香肠曾经在那个花架上挂过?”
韩格指着那个花架最右边的支撑杆:“看到那个下凹的地方了吗,如果我没猜错,这串香肠曾经在那里挂过,而它的重量超出了支撑杆的负荷,所以支撑杆才会变形了。”
杨大庆挠挠头:“挂在那里,怎么杀人?”
“不仅仅是挂在那里,”韩格淡淡一笑,“而是像钟摆一样悬挂在那里。”
“钟摆?”连峰眉头深皱。
“没错,凶手的杀人手法,就是钟摆!”韩格不禁看了宋然一眼,“钟摆的道理,和秋千是一样的。”
宋然顿时明白了:“难怪刚才我荡秋千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看,原来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秋千。”
却听韩格开始解释:“这幢楼的层高,是差不多3米,花架最右端的支撑杆到我们这个阳台的距离,也差不多是3米,支撑杆到死者的脑袋的距离,也差不多是3米,而这串香肠的总长度,是凶手精确计算好的,也差不多是3米。”
杨大庆仍是一知半解的模样:“怎么都是3米?”
连峰却有些听明白了:“你接着说。”
韩格继续说:“正式杀人之前,凶手要做的,就是将这串香肠的一端紧系在花架右端那根支撑杆上,然后把香肠水平拉直,将有混凝土香肠的一端系在阳台的防盗栏杆上,你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这时候,突然将混凝土香肠这一端解开,会发生什么?”
宋然接口道:“混凝土香肠就会以支撑杆为圆心做出钟摆运动。”
韩格点点头:“没错,以这根支撑杆为圆心,画一个圆,而半径就是这串香肠的长度,差不多3米……”
连峰脱口而出:“而这个圆恰好能穿过周亚欧的脑袋,换句话说,混凝土香肠正好能砸中他的后脑!”
韩格点头:“不错,整根香肠本来是水平的,速度为零,势能最大,当摆动了90度后,混凝土香肠到达最低点,此时势能完全转化为动能,速度也达到最大,之后又继续向右摆动了少许,就重重击中了周亚欧的后脑,这股力量十分惊人,足以致命,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袭击周亚欧后脑的力道来自于斜下方。我猜想,凶手事先给混凝土香肠那端系的是一个活结,活结由一根长细线控制,凶手只要用一根手指拉动细线,活结打开,钟摆运动就发生了。杀死周亚欧后,凶手迅速扯回香肠,剪掉那节混凝土香肠,由于另一端的香肠与支撑杆固定,也会留下痕迹,所以一并剪掉,凶手再将剩余的香肠挂回雨篷,神不知鬼不觉。”
林欣欣左手扶着墙,身体微微颤动着,还在不断地摇着头。
宋然看向林欣欣:“林欣欣,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林欣欣摇头:“不,不是我……”
宋然接着说:“你还不愿承认吗?”
“不,你错了,”背后响起韩格的声音,“凶手不是她,另有其人。”
这下宋然傻眼了:“可你不是说……”
“我只是说凶手是在这里杀人的,可没说就是她。”韩格解释说,“首先,杀人诡计确实是在这个屋子里实施的,但并不是在阳台,而是旁边的次卧,可案发的那半个小时,林欣欣只去过客厅和阳台,并没有作案的机会;其次,要想让一根混凝土香肠以假乱真,仅仅用一些颜料可是糊弄不过去的,这必须是专业的人才能做到。”
“专业的人?”宋然纳闷儿了,猛地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林欣欣,“难道……难道是个美术老师?”
林欣欣跪倒在地,眼眶里泪水涌出:“她……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正在这时,一阵门铃声响了起来。
连峰向宋然使了个眼色,宋然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诧异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宋然盯着她,叹了口气:“何晶,你来得正是时候。”
8
“先这些吧,不够再点。”宋然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然后冲韩格笑了笑。韩格摸摸扁平的肚子,故意装出饥肠辘辘的表情回应:“为了你这顿饭,我早饭都没有吃。”
宋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撑死你才好。”
为了报答韩格的帮助,宋然代表整个刑警队,向他提出请客吃饭,地点就选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茶餐厅。
“案子已经结了。”趁着菜还没有上,宋然聊起了案子,“我怎么也没想到,凶手竟然是何晶。”
“她为什么要杀人?”
“张博酒驾撞到了另一辆轿车,那辆轿车上两名乘客当场死亡,他们正是何晶的父母。何晶故意接近林欣欣,本来是想把张博的账算在她头上的,但和林欣欣接触后,才得知罪魁祸首是周亚欧,而她和林欣欣都是受害者,两个女人因此同病相怜成为了好朋友。而何晶把仇恨转移向了周亚欧,并设下了这个诡计。周亚欧的‘电话情人’正是她,大概一年前,她弄到了一个没有实名登记的外地号码,然后用这个号码和周亚欧联络。周亚欧到死都不知道正是这个‘电话情人’杀死了自己,还真以为这是一段从天而降的艳遇。”
“阳台上的洗衣台是何晶帮忙弄的,混凝土香肠也是她灌制的,还有林欣欣儿子的颜料也是她送的。案发的前几天,何晶都借故住在林欣欣家中,在深夜里,何晶用那串香肠不断地演练她的杀人计划,到了正式实施的那一天,她事先就把香肠绑好在那根支撑杆上,正如你推理的,她在混凝土香肠那端打了个活结,用一根细线牵引到次卧窗户那里。到了晚上10点左右,她借口要上厕所,其实却是溜进了次卧,边和周亚欧通话,边走到窗户旁,然后,她就动一动手指。”
“剪下的香肠去哪儿了?”
“她装进手提包带回了家,丢进了附近的河里,搜索队已经在河底找到了那根混凝土香肠,何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韩格点点头:“原来如此,为了报仇,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据何晶说,自己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计划杀周亚欧的,她用那个号码和周亚欧通话,最初的目的只是想破坏他和李洁的关系。但是在后来的一次通话中,她试探地问周亚欧对她父母还有张博的死是否有悔恨,周亚欧却表示毫不内疚,这才促使她起了杀心。”
“那她女儿怎么办呢?”韩格露出担忧的神色。
“孩子已经被何晶的丈夫领走了,她可能要等很久才能和妈妈重聚了。”
韩格叹了口气,他看菜还没上,就从屁股下面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宋然定睛看去,发现他看的是一本漫画书,书的封面上印着一个全身绿色肌肉异常发达的怪人。宋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绿巨人”,她从来不看动漫英雄电影,但因为喜欢导演李安,也顺带着看过《绿巨人浩克》。相比于电影,这本漫画书里的绿巨人形象要狰狞许多。书里好像还附送了一张绿巨人的头像贴纸,被韩格拿在手中把玩着。
“对了。”宋然笑着说,“你写的武侠小说我看完了,写得真不错,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听到这句恭维,韩格立即抬起了头,但脸上并不显得开心:“你早说自己是警察啊,我那时候还真以为你是武术爱好者呢。”
宋然把警察证递给韩格:“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吧,我叫宋然,26岁,一级警司,以后再碰到什么奇怪的案子,可能还会请你帮忙呢。”
韩格拿起警察证,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什么宋然,你明明叫浩克好不好。”
宋然一愣,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警察证上本来贴着自己照片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被韩格贴上了那张绿巨人浩克的贴纸。她不禁大怒,伸手抢回警察证,一把撕下了贴纸,气呼呼地说:“韩格,你知不知道,对警察做恶作剧的后果很严重!”
韩格全然不当回事,依旧笑嘻嘻地说:“你这么女汉子,又这么爱发怒,叫浩克很贴切啊,以后我就叫你浩克好了。”
“韩格!”宋然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引得其他客人纷纷侧目,“你再叫我一声浩克试试。”
“不敢了不敢了。”韩格举手投降,把警察证还给宋然,然后对着厨房的方向,“浩克,你去催一催,老半天了,菜怎么还没上来。”
宋然简直哭笑不得,近乎崩溃,她愤愤地告诉自己,以后就算碰到再棘手的案子,也不要再找这个怪人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