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作结绳而为纲罟,以佃以渔。”(同上。按《传》文所谓取诸某卦者,不过言其理相通耳,非谓必规摹此卦然後能制器立法也。而古未有书,後人亦无由知其所由作,故称盖焉──盖者,疑词也。今并删之,後不复注。)
驳伏羲氏造书契制嫁娶之说
《补三皇本纪》称伏羲氏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始制嫁娶,以俪皮为礼。余按《易大传》文,易结绳以书契在“黄帝、尧、舜氏作”之後,则必起於黄帝以来明矣;谓造於伏羲氏,乃《伪书孔安国序》文,此序晋以後人所撰,前人辨之详矣。至以俪皮为礼,经传亦无文;惟谯周《古史考》言之,不足信。故并不载。
驳伏羲氏为六甲之说
《外纪》称伏羲氏支干相配为十二辰,六甲而天道周;又称黄帝命大挠作甲子,十干,十二枝,相配以名日。夫伏羲氏既造六甲矣,又何待於黄帝之作之?此盖所传异词而两采之,故致自相矛盾。要之,谓黄帝时为近。故今不载於此。
燧人等十七氏有无不可知
世传上古之天子,有燧人氏、女娲氏、大庭氏、柏皇氏、中央氏、卷须氏、栗陆氏、骊连氏、赫胥氏、尊卢氏、浑沌氏、昊英氏、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阴康氏、无怀氏。谯周《古史考》以燧人备三皇,谓在庖羲之前。《补三皇本纪》则本《春秋纬》,以女娲备三皇而谓在庖羲之後。至於大庭以下十有五氏,皇甫谧《帝王世纪》以为并在庖羲之後,《补三皇本纪》则据《三五历》而以为并在庖羲之前,其说纷纷不一。余按《春秋传》、《国语》最好称引上古事,然亦但述黄、炎以後,未有称羲、农者也;独《易传》以《易》故,言及於羲、农耳。《孟子》书中,有许行为神农之言,而《庄子》、《楚辞》尤多称引黄帝以前者,然则此等语言皆当在战国以後。盖是时杨、墨盛行,杨氏疾儒者之礼法刑政而矜言无为之化,墨氏恶当时之厚敛奢用而欲敦俭朴之风,故好称述上古君臣以求加於三代之法,大抵皆寓言之类,不可以为实者也。惟“大庭氏之库”见於《春秋传》,“女娲氏之笙簧”见於《明堂位》;然府库之兴当在唐、ね以後,况库犹存於春秋时,世之相隔亦必不远,而《明堂位》亦战国後之书,且序女娲於垂叔之後,未见其必为上古也。推此而求,则彼十五氏者,纵使果有其人,亦必非黄帝以前之天子矣。《补本纪》乃据《管子》,谓古封泰山七十二家,夷吾所识十有二,首有无怀氏;不知《管子》乃後人所伪撰,而封禅亦汉儒之邪说,彼固采战国时异端小说之言而附会之者,又乌足为据也哉!且炎帝、太在黄帝之後,传记之文甚明也,犹误以为庖羲、神农,而列之於黄帝之前,况彼十五氏者,传记之所不言,又恶知其果有与无,果在庖羲之前与其後乎!故今十七氏者皆不载。
神农氏
烈山氏非神农
《补三皇本纪》云:“神农本起烈山,故《左氏》称‘烈山氏之子曰柱’;亦曰历山氏,《礼》曰‘历山氏之有天下’,是也。”余按《左传》称烈山氏,初不言有天下;若《礼记祭法》之文乃采之《国语》者,《国语》记上古事率荒唐,此盖亦想当然之词,不足以为据也。古者“烈”、“厉”同音,《祭法》之厉山乃传写之误,亦非有两号也。郑氏以神农制耒耜,遂以神农当之,而云“厉山,神农所起”,小司马氏从而采之,误矣!杜氏《左传注》云:“烈山氏,神农氏诸侯。”较郑氏为近理。然《左传》、《国语》皆未有称及黄帝以前者,亦未敢必其然,故今并不载。神农非炎帝,说见後《炎帝条》下。
【补】“庖牺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
【补】“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同上)
驳神农氏重八卦,作蜡祭、鞭草木之说
《补本纪》称:“神农氏重八卦为六十四,作蜡祭,以赭鞭鞭草木。”余按:《易大传》言包牺作《八卦》、纲罟,至神农氏则但言其为耒耨、市易,初无一言及於重卦者。果有此事,曷为连类及之而独遗之乎!康成之徒因《传》文内有取诸《益》与《噬嗑》之语,遂臆度而附会之,以为神农所重,谬矣!《传》特泛言其理,何尝以为伏羲时止有三画之离,神农时乃有六画之《噬嗑》哉!《郊特牲》云:“伊耆氏始为蜡。”今移之神农时,於经传亦未有确据,盖亦以为耒耜故臆之耳。至以赭鞭草木,乃方士荒唐之说,尤为不经。故并不取。
驳神农氏作《本草》之说
世传神农始为《本草》(今所谓《本经者》),《汉书艺文志》有《神农黄帝食禁》七卷、《神农杂子技道》二十三卷,《外纪》因之,遂谓炎帝尝药,一日遇七十毒,遂作方书以疗民疾。所谓炎帝,乃沿《补本纪》之误,意即谓神农也。余按书契始於黄帝以後,然犹未有篇策,神农之世安得有策书乎!且《本草》文浅陋,多用後世地名,少有识者自能辨之。《补本纪》谓始尝百草,始有医药,此或然耳;然传记皆无文,而後世方技之士多之古圣人者,难以征信。故今阙之。
【备览】“神农伐补遂。”(《战国策》)
【存参】“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陈相见孟子,道许行之言曰:‘贤老师与民并耕而食,饔食而治。’……又曰:‘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之童市,莫之或欺。’”(《孟子》)
驳神农氏八世五百馀年之说
《补三皇本纪》云:“神农立一百二十年,纳奔水氏之女曰听谖为妃,生帝哀;哀生帝克;克生帝榆罔:凡八代,五百三十年,而轩辕氏兴焉。”《纲目前编》云:“神农在位百四十年,子临魁八十年;临魁子承六十年,承子明四十九年;明子宜四十五年;宜子来四十八年;来子襄四十二年,襄曾孙榆罔五十五年”此说世皆信以为然。余按:《易传》曰:“包牺氏没,神农氏作;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夫人谓之没,国谓之亡,不曰包牺、神农氏亡,而曰包牺、神农氏没,则是二帝既没,其子孙即不复嗣为帝也,乌有所谓八世五百馀年者哉!且经之所不书,传之所不述,彼晋以後之人何从而知之?《补本纪》以榆罔为神农曾孙,则榆罔之後尚当有五世,而《纲目前编》即以榆罔为第八世,其年数亦不符,然则二家之说已自不合,学者又何由知其孰是而信之乎?夫事略者易知,详者难考,神农之与炎帝,经传之文甚明,此易知者也,而二家尚不知其为两人,况其子孙之名,之年,之谱牒,反能知之而历历不爽,有是理耶!
古之天子无禅无继
且唐、虞以前初未尝有继世为天子之事也:有圣人者出,则天下尊之为帝,圣人者没则已耳,其子孙皆不嗣为帝也;又有圣人者出,然後天下之又尊之;无所为继,亦无所为禅也。自唐、虞而後有禅,自夏、殷而後有继,故孔子曰:“唐、虞禅;夏後、殷、周继。”如之何其可以後世之事例上古也!齐桓之霸也仅一世,而晋文之霸也乃十一世:不得以其後之继霸而遂谓其前之亦继霸也。晋文、襄之霸也,其卿未有世者;间有父子皆为卿者,而初不袭位於其父卒之日;景、厉以後,荀林父卒而子庚代之,士会老而子亦燮继之,而卿遂为世及;鲁、郑亦然:不得以其後之继卿而遂谓其初之亦继卿也。夫古之天子亦若是而已矣!故今於诸家所载神农以後诸帝概削之不录焉。呜呼,後世之儒所以论古之多谬者,无他,病在於以唐、宋之事例三代,以三代之事例上古,以为继世有天下自羲、农已然,故於虞、夏授受之际妄以己意揣度,以致异说纷然而失圣人之真。故余於神农之世先发其端。学者知唐、虞以前原无禅继,然後尧、舜、禹、启相承之事可得而论。说并详後《通考》及《尧》、《舜》、《禹》、《启》篇中。
引柳宗元文驳包牺、女娲、神农蛇身牛首之说
《补本纪》称包牺氏、女娲氏皆蛇身人首,神农氏人身牛首。余按:唐柳子厚《观八骏图说》辨此甚明,今载其文於左。惟其所引书,以牛首为伏羲,与此小异;要之其诬则一,亦不足分别也。
【柳子厚《观八骏图说》】“古之书有记周穆王驰八骏升昆仑之墟者,後之好事者为之图,观其状甚怪,咸若骞,若翔,若龙、凤、麒麟,若螳螂然。世闻其骏也,因以异形求之,则其言圣人者亦类是矣!故传伏羲曰牛首,女娲曰其形类蛇,孔子如亻其头,若是者甚众。孟子曰:“何以异於人哉,尧、舜与人同耳!”今夫马者,驾而乘之,或一里而汗,或十里而汗,或千百里而不汗者,视之,毛物尾鬣,四足而蹄,草饮水,一也。推是而至於骏,亦类也。今夫人有不足为负贩者,有不足为吏者,有不足为士大夫者,有足为者,视之,圆首横目,食谷而饱肉,而清,裘而燠,一也。推是而至於圣,亦类也。然则伏羲氏、女娲氏、孔子氏,是亦人而已矣,骅骝、白羲、山子之类若果有之,是亦马而已矣,又乌得为牛,为蛇,为亻其头,为龙、凤、麒麟、螳螂然也哉!
驳包牺、神农作瑟之说
《补本纪》称包牺氏作二十五弦之瑟,神农氏作五弦之瑟。余按:风会之开必有其渐,故包牺氏教佃渔,神农氏教耕耨,黄帝氏垂衣裳,虽圣人不能一世而尽创也。然则礼乐之兴当在唐、虞之世,包牺、神农未暇此也;安有茹毛饮血而吹笙鼓瑟者哉!苟能制茧成丝,则何不先为衣冠而乃以为弦;苟能斫木盛器,则何不先为栋宇棺椁而乃以为瑟也!此皆後人猜度附会之言,故并不取。
驳《连山》、《归藏》为羲、农时书说
《周官太卜》,有《三易》之名,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杜子春云:“《连山》,伏羲;《归藏》,黄帝。”孔颖达云:“神农曰连山氏,亦曰烈山氏;黄帝曰归藏氏。”余按:《易传》言《易》详矣,《春秋传》亦多说《易》者,然皆未有《连山》、《归藏》之名。《周官》乃後人所撰,其然否未可知也。即使果然,亦当出於後世,郑氏以为夏、殷者,或有之;若羲、农之世,则未有篇策,安得有文字传於後世哉!至因康成以厉山为神农之误,而并《连山》之名归之,则尤谬矣!故今不取。
黄帝氏
辨黄帝姓名之谬
《史记五帝本纪》云:“黄帝姓公孙,名曰轩辕。”又云:“黄帝为有熊氏。”按《国语》云黄帝姓姬,且公孙者,公之孙也,公族未及三世则无氏,氏之以公孙,非姓也,况上古之时安有是哉!《大戴记》云:“黄帝曰轩辕。”又曰:“黄帝居轩辕之邱。”其意盖谓因所居以为号耳,非谓轩辕为黄帝名也。有熊之称亦不见於传记,《本纪》乃以轩辕为名而号有熊,殊失《大戴》之意。《汉书律历志》云:“黄帝始有轩冕之服,故号曰轩辕。”谓轩辕为号,似矣,而谓因始有轩冕之故,则亦出於臆度而已。又《大戴记》、《史记》皆以黄帝为少典子,盖本之《国语》;然《国语》本不足据,故今并阙之。说并见後《战於阪泉条》下。
【补】“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易系辞下传》)
【备览】“神农氏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而神农氏弗能征:於是轩辕乃心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史记五帝本纪》)
《大戴记》称黄帝德无事实可指
《大戴记五帝德篇》云:“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或作“慧”,《史记》作“询”)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又云:“顺天地之纪,幽明之故(《史记》作“战”),死生之说,存亡之难,时播百草木,故教化淳鸟兽昆虫(此八字,《史记》作“淳化鸟兽虫蛾”),历离(《史记》作“旁罗”)日月星辰,极田(《史记》作“水波”)土石金玉,劳(《史记》“劳”下有“勤”字)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余按:“神灵”五句乃後人想像推崇之词,圣人大抵如是,非独黄帝然也。而“齐”、“敦敏”、“聪明”,亦初无先後可分。“死生”、“存亡”数语颇类杨氏(即所谓黄老家)。“时播”以下文多难解,不如《史记》之文明顺:不知《戴记》之文久而讹邪?抑司马氏润色之邪?要之皆系肤阔之辞,初无可指事实,且文亦卑弱,与《尧典》、《皋陶谟》首节大不类,显为後人所撰,故并不录。
【补】“黄帝氏以囗纪,故为囗师而囗名。”(《左传》昭公十七年)
驳黄帝举四相之说
《本纪》云:“黄帝举风後、力牧、常先、大鸿以治民。”《汉书艺文志》叙兵书,有《风後》十三篇、《力牧》十五篇。《世纪》遂从而附会之,言“黄帝梦风吹,尘垢皆去;人执千钧之弩,驱羊万群。曰:“天下岂有姓风名後,姓力名牧者哉?”於是求而得之,以为将相。”余按黄、炎之世,卿相之名未有见於传者,则四人恐亦後人之言。纵使有之,而其时未有典册,则兵法非其所著明矣。後者,君也,风後盖谓风国之君。古未有姓名连称者,乌得以“风”、“力”为姓,而“後”、“牧”为名也哉!至垢去土为後,人驱羊为牧,此特後世之谜语耳,稍知文学者耻言之。而《纲目前编》、《广舆记》皆从而采之,嘻,亦异矣!今一概不录。
驳黄帝制十二律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