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都城外,银装素裹,雪树银花,大地被大雪覆盖得一片纯白中,有一抹烈艳喜庆的红格外地显眼,如烧红半边天的晚霞不小心落下的一缕,格外地绝美。
近了看,那是一庞大而奢华的迎亲队伍。队伍里个个喜气洋洋一身红,对着晚霞尽头翘首以盼。唯有队伍最前头的千羽千乐,衣着素淡,脸色微沉。
燕南用眼神悄悄地向燕书疑惑,可燕书也微微摇头,表示不解。再看看燕北,他倒对着气呼呼瞪着他的千乐面无表情。再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千羽,不由纳闷,这主子成亲,她们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们……”燕南刚摁耐不住想要问时,远空传来一声不明显的鹰啼,转眼望去,晚霞绚烂处的鹰形刚现,就从其上射来一抹红,而那鹰影立马消失在晚霞里,快得像是光影错觉。
红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立马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轿帘落下,随后殷漓的声音传出,“你坐这花轿进城,我去换身衣服就来迎接你。”
“嗯。”沐向晚的声音,较之印象中的清浅,柔软了许多。
燕书听得不由莞尔,果然情才是世上最无坚不摧的力量,没有什么不能改变。如爷的冷酷,九少的清淡。正想着,看见殷漓钻出来后的那张脸,神情扭曲了一下,随即努力憋住。
对于众人的神色怪异,还有千羽千乐一身素淡的冷沉,殷漓本能不喜地皱眉,“怎么回事?你们俩这穿得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千羽千乐抿抿唇,没有回话,燕书见此赶紧上前一步回话,“回禀爷,她们也是刚到不久,似乎……”
扫了一眼安静垂着的轿帘,“并不知晓九少今日大婚,所以……”
嗯?殷漓一怔,微诧地转向花轿,成亲这么大的事,臭丫头居然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没告诉吗?
就算隔着轿帘,沐向晚似乎也清楚地感受到轿外殷漓的疑惑、千羽千乐的不满,清浅的声音传出来,“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千羽抿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倒是千乐咬了咬唇,上前一步,语气委屈难过的像是被抛弃的孩子,“主子成亲这么大的事,为何我们所有人都不知情?”
沐向晚似乎默了一下,“我只是认为,这是我个人的感情私事,没必要兴师动众。”
轿子外所有人都怔了怔,似乎没料到沐向晚会这么想。只有殷漓浅浅地笑了笑,对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千羽眉宇松了一些,想了想,还是斟酌地开口,“就算逾越,属下还是想代表所有人问,主子今日以什么身份嫁给殷国太子?”
“没有以什么身份,就是我自己,单纯得我这个人。而且……”沐向晚顿了一下,申述道,“我嫁的也只是他那个人,跟他是什么身份无关。所以,什么都不会变,你们不用想太多。”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会认为,这是她个人私事。她的想法很简单,简单得殷漓直接柔软地笑了。
千羽千乐怔了怔,一向了解她的她们立马领悟过来。千乐甚至有些破涕为笑,千羽则是立马高兴地拉着千乐道,“是!奴婢这去换身衣裳来伴小姐左右。”
“嗯,不必惊动其他人。”不然,她又得解释了。个人感情的事,她不想弄得天下皆知。
燕书看着毫不掩饰不俗轻功隐去的千羽千乐,蓦地笑了。他终于明白,爷为何一直把九少视若珍宝。在繁华权势里沉浮,心还能干净得如此晶莹剔透。九少,确实是块人间瑰宝。
之前,他总认为九少太过聪明,怕爷会受伤。所以,对于沐向晚,他总是抱着研究和略微防备的态度。可今日,他突然就觉得心里松了口气,他真是杞人忧天了。爷的眼光,难道还能错得了吗?
悄眼瞄了下殷漓,看他那笑得傻乎乎的脸上还挂着清晰的红唇印,嘴边还满是痕迹,实在有损形象,忍不住上前提醒,“爷……”
见殷漓看来,指指嘴边四周,还有脸颊上。
殷漓怔了怔,他脸上有东西?抹了抹脸和嘴边,放在眼前一看,一片嫣红。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结束吻时,他笑话臭丫头妆都被他亲花了,而她却含笑不语,反而重重地亲了一下他脸颊。他当初沉浸在她的主动示爱里,却没想到那臭丫头居然在使坏……
殷漓顿时哑然失笑,含笑带嗔地瞪了一眼花轿,“真是个坏丫头!回头再‘收拾’你!”
回头敛起一脸的甜蜜,脸上顶着个没擦干净的红唇印,神色微肃地吩咐,“好好护送!”
“是!”
殷漓抬脚欲走却又顿住,再次来跟花轿前不放心地低语,“我马上就回来,等我。”
“嗯。”沐向晚应答的声音里带着软软的笑意。
燕书等人忍不住暗自翻白眼,这上千人的迎亲队伍,可都是燕字军精英中的精英,暗中还有九重殿的九大高手护送,难道还能把九少弄丢了不成?居然还这般不放心。他们大部分都是没娶妻的单身汉啊,爷就不能顾虑一下他们的感受?
殷漓再三叮嘱他们之后才离开,燕书来到沐向晚的轿前,作揖请示,“九少。”
“什么事?”沐向晚听出他似乎有话要说。
燕书斟酌了一下再开口,“爷几乎把该请的人都请来见证,所以今天的场面会有些大。而且,陛下那边有些动向不明。若是出现什么状况,还请九少坚定和爷在一起的心。”
轿子里默了一下,才传来沐向晚不问缘由地答应,“好。”
燕书听那声音虽清淡、却很坚定,顿时安心地舒了口气。这才让队伍启动,往殷都城行去。
在入城之前,换了装束的千羽千乐及时归了队,随伺在车轿旁。
入了城,便是红锦铺路,被白雪皑皑覆盖的繁华古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红白相间显得格外地喜庆。千乐看得状似满意地点头,“这个派场,勉强配得上我家主子吧。”
旁边正赶着车的燕北突然转过头来问她,“热闹好?”
“当然!”千乐理所当然地点头,“成亲可是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当然越隆重越好!”
燕北略有所思地转过头去,继续一声不响地赶车。看得千乐怔怔,这木头突然怎么了?
听着外面的人声鼎沸,百姓夹道欢迎,这热闹似乎有些过甚了。沐向晚不由纳闷,“今天人很多吗?”
这迎亲队伍这么隆重庞大,那围观的百姓自然不会少。再者,这明里暗里有多少人在护送迎亲,主子应该比她更清楚才是,所以千乐有些不明白,沐向晚怎么还有如此一问?
还是千羽机灵地反应过来,“是的,小姐。灼华太子大婚,殷国大赦天下,免税三年。当然举国同庆,百姓欢腾。”
大赦天下、免税三年?沐向晚好不震惊,大猫要不要这么高调?还有这三年的税收,难道大猫要自己掏腰包填上吗?那得费多少银子?
外面的千羽继续在禀告,“而且四域各国,都有王孙重臣前来恭贺。江湖上,武林名望家族,都一个不落。就连落日城主,都接到了邀请函……”
“落日城主?”沐向晚好不讶异的声音传出来。
她诧异,千羽更诧异,灼华太子要娶主子居然不知道主子是谁吗?那主子又是何用意?为何不让灼华太子知晓自己的身份?她没揣测明白主子的用意,只好谨慎地回答。
“是的。灼华太子大婚一事,天下沸腾,世界瞩目。全天下的注意力都在好奇,能让灼华太子以盛世婚礼迎娶的雪国帝姬,究竟是何方神圣。再加上出云城前几日无端消息堵塞,恐怕世上没几人知道主子今日出嫁。”
千羽这话,明里暗里地在提醒沐向晚两件事:一是灼华太子对天下宣布的,要娶的是雪国帝姬;二是有人故意掩盖了主人要出嫁的消息。不然就算主子不通知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对出云城的事毫不知情。
“出云城消息被封锁?”沐向晚只想了一瞬,立马恍然大悟。难怪清晨出门时人那么少,原来是大猫有意为之吗?
因为她们的谈话并没有掩饰,所以一旁大大方方听到的燕书轻笑一声过来,赞赏地扫了垂眸恭首的千羽一眼,对着轿帘拱手承认此事是他家爷所为,“还望九少能明白爷的良苦用心。”
大猫如此煞费苦心,不过是既想护着她,又不想委屈了她,因为世人迟早会知道他娶的人是谁。不过大赦天下之举,这着实有些过了,沐向晚虽不赞同,心下却感动流转,“真是任性,还这般孩子气。”
孩子气才显得感情至真至纯,所以燕书倒是没有不赞同地笑,“是爷想向全天下表达,他今日有多欢喜,要普天同庆。”
沐向晚微微赧然,大猫这军师看似一本正经,这调笑人的本事却是信手拈来。
千羽千乐听得面面相觑,什么意思这是?难道那个雪魄帝姬就是主子吗?难怪他们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出雪魄帝姬究竟是谁。主子啥时候有这个身份了?
正疑惑着,听到一阵疾速的马蹄声冲过来,抬眼望去,是换了太子新郎服的殷漓策马赶来,眼中皆闪过惊艳,突然觉得,这世上也只有这位能惊艳时光的男子配得上她们主子了。
“吁……”殷漓在车轿前勒停马,微微俯下身,确认似地呼唤一句,“挽儿?”
“回来了?”沐向晚莞尔。
“嗯。”殷漓神色一松,笑意染上眉梢眼角,“我在前面骑马,有事喊我。”
“好。”
燕书策马跟殷漓走在队伍前方,看着他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调侃,“爷难道还怕属下把新娘子给换了吗?”
殷漓淡淡瞥了他一眼,心情好得懒得计较。夹道欢迎的百姓见太子笑容满面,有大胆者试着高呼太子妃,之后见到殷漓的笑容更甚,那高呼太子妃的声音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
殷漓左右看看欢呼的百姓,突然调转马头飞奔到车轿前,跃下马,钻进花轿内,在沐向晚的低呼中,把她抱了出来,再跃上马,策马向前。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惹得百姓又是一阵欢呼!
“你做什么?!”隔着红盖头,沐向晚虽看不清殷漓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非常高兴的情绪。
两人共骑一匹马,殷漓从身后紧紧地搂住她,俯在她耳边,压不住喜悦的声音,“挽儿,你看,大家多高兴你成为我的妻子。”
那差点没高呼万岁的气氛她不是没感觉,可是百姓高兴的是大赦天下和免税三年。这幼稚的大猫,沐向晚没好气地失笑,“这明明是你花钱买来的。三年的税收呢,得多少银子!”
殷漓只是一直傻傻地笑,“可我就是高兴,高兴得我想大赦天下,让所有人陪我一起高兴!”
“可哪有迎亲是新娘子跟新郎一块骑马来的?”她见过的婚礼,跟翻过关于这方面的礼仪书籍,没见过有这种方式的,“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我就是规矩!”殷漓才不管,“我就想在全世界面前抱着你,把你抱进我家里。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这似情话似诺言,让沐向晚红盖头底下的脸羞红,“尽胡来!”
殷漓紧紧地抱着跟前的人,深深地呼吸着她的气息,“挽儿,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多欢喜吗?你知道我有多盼着这么一天吗?我竟有种做梦的感觉,甚至有点紧张。终于…终于…你即将成为我的妻子,跟我相守一辈子。我只要想到这个,就好欢喜、好欢喜……”
沐向晚握住他搂着自己腰间微微颤抖的手,莞尔地往后偎了偎,“我也好欢喜。阿漓,我会用余生认真地陪你一起走到尽头,直到我们不能再呼吸。”
“好。”殷漓紧紧地抱着她,紧得似乎想把她嵌进骨骼血肉里。声音轻,而又重,“我会用生命去努力。”
殷漓搂着她,骑在马上穿街过巷,接受全城百姓的祝福。一路欢乐喜庆地来到皇宫大门前,沐向晚隔着红盖头隐约发现,“在皇宫里拜堂吗?不是去你府里?”
“知道你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我想拜堂完把你上族谱以及玉碟之事一并办了,省得再折腾你一次。再说,一会观礼的人比较多,放在皇宫比较合适。”殷漓策马领着队伍入宫,旁边的鞭炮声响起。
两旁有仪仗相迎,声乐响起,派场似乎不亚于帝后大婚。“皇室新妇上族谱以及玉碟一事,不是需要等新妇有孕之后才有资格的吗?”
“反正我这辈子就笃定你了,你就是我妻子,那早上晚上有什么区别?再者,我就是想让所有人见证,你的名字,已经冠上了我的姓。”估计最后一条,才是殷漓最主要的目的。
他这些举动,只让沐向晚微微觉得好笑,“你这么急着向全天下证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谁来抢我呢!”
“嗯!”谁知殷漓非常认真地承认,似乎还朝某处看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语气,“今天楼无尘、蜀也、凤青他们都在,还有,月十三应该也来了。”
沐向晚微怔,随后笑意微敛,把手伸进他的手掌里,与他十指相扣,“阿漓,我的心完完整整地在你这里,所以关于我,谁都不是你的敌人。你不必为我打破一条又一条规矩,一定很辛苦吧?”
大婚之后立马入皇谱,也不知道大猫是怎么说服皇室那些老顽固的。
殷漓紧紧扣住她的手,“我谁都不怕,我只怕你。怕世事无常,怕你心意有所变。所以我想尽快融入你的生命里,迫不及待地想让你的人生里有我的影子。可暂时,我只能利用这些凡尘礼节在你生命里刻下痕迹,把你我绑在一起。”
“阿漓……”沐向晚心有所触地紧紧扣着他宽厚的手掌,“你这样让我贪心得想霸占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殷漓圈紧身前的人,亲吻着她的耳边,“求之不得。”
随后在一声“新人到!”的唱礼中,勒停马,抱着沐向晚跃下来,“那就从这辈子拜堂开始,约好了,永世都做夫妻。”
伴随着这永世的约定,沐向晚落入他的怀里,随即就听到了欢呼声跟鼓掌声。接着,纷纷扬扬的花瓣,在庄重而喜庆的声乐中飘落在自己身上。透过红盖头,隐约见左右都影影绰绰,看来观礼的人确实很多。
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好像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广场中间,殷漓才把她放下地。这似乎跟她印象中的成亲不太一样,而且,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接下来该怎么做?
似乎知道她的无措,殷漓放下她后立马牵住了她的手,低声轻语,“别怕,跟着我做就行。”
沐向晚微微点头,跟着他走到某处跪下,听到礼官开始念文告祭天地,“奉天承运、顺应天命,今有……”
文绉绉地大大赞颂了殷漓跟雪魄帝姬,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结为夫妻。好长一段文念完之后,沐向晚终于听到句,“一拜天……”
“且慢!”沐向晚刚在殷漓暗中牵引下,准备跪拜暮色渐起的天际,就突然被入口处匆匆跑来的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灼华太子,您身边的雪魄帝姬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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