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倒不怪林蓉大惊小怪,只是这小小船舱确是被布置得妥帖,空间虽不大,且摆放了很多什物,却丝毫不显得拥挤,只见正对着外头的是一个红木案几,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煮茶需要的一应物品,还有一些瓜果甜品,案几旁摆着一个很精巧的香炉,虽然看不到炉里冒出来的烟雾,却很容易就嗅到了船舱内清冽宜人的清香,再往一边看去,便又是一个矮几,上面放着的是一架古琴,古琴边斜靠着一把琵琶,许是听曲儿时要用到的,而对着古琴的另一边,则是另一张略高一些的案几,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正静静躺在案几上,看起来安静而恬淡,似乎就这样看着便能嗅到那股子墨香了。
再统观整个船舱,原这小小的船舱里四角都挂着暗黄的灯笼,光线冲突又不显得强烈,而中间案几上也摆着一只未点燃的蜡烛,估摸着是依据客人的兴致来决定这蜡烛点与不点的。
“别傻站着了,快坐下吧。”龙岩笑着在船舱正中央坐下,接着看向林蓉因为兴奋而愈发红润的小脸。
“恩恩,先吃水果,然后甜点,还有茶!”林蓉笑眯眯地扫视案几上的东西,身手拿过一个苹果,在确定了是洗干净的之后,“咔嚓”就是一口。
“今儿在街上吃了那么多,你竟然还吃得下?”龙岩不禁扶额叹息,她到底是有多饿呀?
“这些都是零嘴,多吃点怕什么?”林蓉却毫不在意地继续消灭苹果,另一只手又开始去拿甜点,全无吃相可言,“对了,你会煮茶吗?会奏琴吗?会作画吗?”
“略知一二,”龙岩颇感自豪地点了点头,接着反问道,“你呢?”
“我啊,我好像什么都不会,除了用毒还有武艺,”林蓉用握着苹果的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了,“师父当时是和我说琴棋书画什么的我用不到啊,不过如果回了平通王府,那这些东西可能还要重新来过的。”
听了这番话,龙岩略略停顿了片刻,接着试探般开口:“你会回平通王府,做回你的郡主吗?”
“不啊不啊,我才不回去呢,你没听说过嘛,在那些达官贵人家里,小妾和小妾所生的孩子,都是会被虐待死的,我可不想去受这个罪,况且我还是‘天煞孤星’呢,他们敢留我吗?”林蓉毫不迟疑地连连摇脑袋,看来是真的不想回去,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如果平通王真的派人来接你呢?”不知为何。龙岩就是很想把这件事问清楚,很想很想。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本事带走我喽,嘿嘿,所以我才来投靠你和陈先生啊,你们应该是很厉害的吧?”既然自己会下山,那就说明了平通王肯定会派人来的吧?这点林蓉倒是从未怀疑过,但是至于自己到底要留在哪里,那就要看她愿意留在哪儿了。
“这倒说不准,要知道朝廷也是能人倍出的,吾等不过江湖游侠,算不得什么。”这话说的倒不假,只是稍微加了点谦虚的成分在里头。
“没关系啊,我用毒很厉害的,如果他们真的找来了,我就把我那天研究出来的‘冰炎’用到他们身上,我跟你说啊,我制毒也很厉害的,只要是能想到的,那就没有我制不出的毒,不过有些毒毕竟太过险恶,制出来也是危害人间,还不如想办法把解药制出来多发给别人呢,但是如果是像冰咒和炎庭这样相生相克的毒药,似乎又不行,所以其实我也是很苦恼的啊——”一提起这个话题,林蓉就开始收不住嘴了,什么自大的话都被吐了出来。
龙岩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倒觉得这气氛很是美妙,便也开始着手煮茶,看得出这备用的泉水很是上乘,清冽甘甜,而那茶叶也是上乘的雨后龙井,这茶具,似乎也是精心挑选出的,若这等物件是在京城,那自然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但这发财镇不过一个小镇,白日里便不甚热闹,更别提夜间,而这画廊的生意,似乎已经不是“不错”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林蓉一个劲儿地说呀说,却没有得到对方一丝一毫的回应,自然是有些不开心的,便冲着龙岩喊了一句。
“你刚刚说了什么?”龙岩也被这一喊给喊回了魂,有些歉意地看向林蓉。
“你竟然都没在听我说话,所以罪加一等,这次逛街已经不能弥补你的过错了,等我回去得好好想想怎么罚你才好。”本以为林蓉会生气,却不想她竟然只是故作凶神恶煞地瞥过来,眼中却是盛不下的狡黠可爱,原来这人是“早有预谋”啊。
“好,都随你。”对于此事,龙岩只是一笑而过,眸中透着宠溺,接着煮自己的茶。
“那你接着煮茶吧,我还没喝过这种茶呢。”林蓉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像是偷了荤的猫一般。
龙岩点头应是,二人就这般相对而坐,好不默契。
直到一壶清茶被煮得沸腾,林蓉这才惊呼起来:“诶,你小心一点啊,别烫着了。”
龙岩淡淡一笑,如此发自内心又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关心,实在难得,也实在能温暖人心,若是能拥有一辈子,那该是何等的幸运?一辈子?龙岩一惊,又不禁暗暗自嘲,自己竟还在奢望一辈子吗?分明早就不该有这种想念了吧?自从那件事之后。
“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啊?要是真被烫着了,我可不管你啊!”见对方心不在焉的,林蓉忙接着提醒。
“谢谢。”隔了片刻,龙岩突然沉声开口,这次的语气也不同于以往,让林蓉觉得有些陌生,也有些无措。
“干什么谢我啊?我有帮你做什么吗?”林蓉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林蓉,你把我当朋友吗?”没想到这人还深沉上瘾了,说起话来仍是阴沉沉的。
“恩,是的呀,只是你们喜欢怀疑别人,我还没有那个癖好呢。”虽然仍不知对方为何这样开口,林蓉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那你以后会欺骗我、背叛我吗?”龙岩接着用阴沉的语调发问。
“饿,应该不会吧?没事我干嘛背叛你、欺骗你啊,我不是都把你当朋友了吗?”林蓉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了。
“林蓉,你还没有喜欢的人吧?”龙岩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了,因为声音已经开始恢复正常了。
“啊,这个问题啊,我才下山不久,认识的人也不是很多啊。”林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然自己不像那些大家闺秀那般矜持,但直接问一个女子这种问题,对方都是会觉得害羞的吧?
“那就是没有,既然如此,那就是你了。”龙岩突然奸诈地笑了笑,说出一句更更莫名其妙的话来。
“什么就是我了?我怎么了?”事已关己,不得不问。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闺名是?”不答反问,龙岩的声音里已经彰显出此刻这人好到一定程度的心情。
“师父都叫我蓉儿的,你问这个干嘛?”林蓉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脑袋连不上的人,今儿总算长了见识,原来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因为我以后要这样叫你,蓉儿——”龙岩故意拖长了语调,对着林蓉大大地咧开嘴角。
“这是我的闺名,你叫之前总要先问问我吧?”林蓉没好气地瞪着对方,这人还真是有够无聊,突然有点担心这人是不是还能靠得住。
“茶煮好了,尝尝看?”龙岩突然推过来一个瓷杯,林蓉一愣,原来不知不觉间,茶已经煮好了,这可是林蓉第一次喝这么纯正的煮出来的茶,自然很是兴奋,举着杯子看了半天才舍得小口喝下去,可是茶到了口中,那张小脸却又皱了起来。
“茶怎么这么苦啊?”因为舍不得吐出来,林蓉只好苦着脸把茶咽了下去。
“感受下余味。”似是料到了林蓉会是这等反应,龙岩只是语气淡淡地给出提醒。
林蓉咂了咂嘴巴,觉得留在唇齿喉间的苦涩已经慢慢变了味儿,少了些涩意,多了些茶叶独有的清香和甜意,不禁觉得惊喜:“现在感觉好多了呢。”
“喝茶自然要细细品味,可不要急着一口喝尽杯中茶。”龙岩又给林蓉浇了一杯茶,示意对方细细品尝。
如此小小的船舱内,你一言、我一语,皆是融入了那摇曳的烛光,淡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