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
汪石山治一女。年十五。病心悸。常若有人捕之。欲避而无所。其母抱之于怀。数婢护之于外。犹恐恐然不能安寐。医者以为病心。用安神丸、镇心丸、四物汤。不效。汪诊之。
脉皆细弱而缓。曰。此胆病也。用温胆汤。服之而安。
〔附〕许学士治四明董生。卧则魂飞扬。身虽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宵不寐。
群皆以为心病。医之无效。许曰。以脉言之。肝经受邪。游魂为变。非心也。以肝有邪。魂不得归于肝。是以卧则飞扬若离体也。肝主怒。必小怒则剧。用真珠母为君。龙齿佐之。因有龙齿安魂虎睛定魄之说。
震按此二条。俱凭兼见之证。辨为肝胆之病。若汪案之脉细弱而缓。何以不认作阳气两虚。许案不载脉象。亦难核辨。然肝胆之不寐易治。而心之不寐难瘥。盖心藏神。肾藏精与志。寐虽由心。心赖肾之上交。精以合神。阴能包阳。水火既济。自然熟寐。内经谓阳气满则阳跷盛。不得入于阴。阴虚。故目不瞑。又云。阴跷阳跷。阴阳相交。阳入阴。阴出阳。
交于目锐囗。阳气盛则囗目。阴气盛则瞑目。此是不寐要旨。非肝胆病之不寐也。如人并无外邪侵扰。亦无心事牵挂。而常彻夜不寐者。其神与精必两伤。大病将至。殊非永年之兆。
虽投补心补肾之药。取效甚难。即内经秫米半夏汤。亦有效有不效。或初效继不效。而病者辗转床褥。必求其寐。愈不肯寐。更生烦恼。去寐益远。慈山先生老老恒言云。寐有操纵二法。操者如贯想头顶。默数鼻息。返观丹田之类。使心有所着。乃不纷驰。庶可获寐。纵者任其心游思于杳渺无朕之区。亦可渐入朦胧之境。此诚慧心妙悟。可补轩岐所不逮。
怔忡
滑伯仁治一人。病怔忡善忘。口淡舌燥。多汗。四肢疲软。发热。小便白而浊。众医以内伤不足。拟进茸、附等药。未决。脉之虚大而数。曰。是由思虑过度。厥阴之火为害耳。
夫君火以明。相火以位。相火代君火行事者也。相火一扰。能为百病。百端之起。皆由心生越人云。忧愁思虑则伤心。其人平生志大心高。所谋不遂。抑郁积久。致内伤也。服补中益气汤、朱砂安神丸。空心进小坎离丸。月余而安。
一人因事恐怖。心常惕惕。如畏人捕之状。诊其脉。豁豁然虚大而浮。体热多汗。曰。
凡病得之从高坠下。惊仆击搏。恶血留滞。皆从中风论。终归厥阴。此海藏之说也。盖厥阴多血。其化风木故也。有形当从血论。无形当从风论。今疾是走无形也。从风家治之。兼化痰散结。佐以铁粉朱砂丸。愈。
吴茭山治一妇气盛血少。火旺痰多。因事忤意。得怔忡之患。心惕惕然而惊。时发时止清晨至晚。如此无度。每服镇心金石之药。愈不安。吴诊其脉左弦而大。知血少火旺。右浮滑不匀。气盛痰多也。遂也温胆汤入海粉、苏子。数服而安。次以安神丸。常服全愈。
高果哉治钱塞庵相国怔忡不寐。诊得心脉独虚。肝脉独旺。因述上年驿路还乡。寇盗充斥。风声鹤唳。日夜惊惧而致。高用生地、麦冬、枣仁、元参各五钱。人参三钱。龙眼肉十五枚。服数剂。又用夏枯草、羚羊角、远志、茯神、甘草、人参。大效。仍以天王补心丹。
常服全愈。
震按怔忡本非重病。而居官者多患之。因劳心太过。或兼惊忧所致。治法不外养血安神补元镇怯。然亦难效。莫若抛弃一切。淡然漠然。病自肯去。老子曰。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广成子曰。毋劳尔形。毋摇尔精。毋使尔思虑营营。岂惟却病。并可长生。
痫
丹溪治一妇人。有孕六阅月。发痫。手足扬掷。面紫黑。合眼流涎昏愦。每苏。医与镇灵丹五十帖。时作时止。至产后方自愈。其夫疑丹毒发求治。脉举弦按涩。至骨则沉滞数。
朱意其痫必于五月复作。应前旧时。至则果作。皆巳(脾)午(心)时。乃制防风通圣散减甘草。加桃仁、红花。或服或吐。四五剂渐轻。发疥而愈。
一妇人积怒嗜酒。病痫。目上视。扬手掷足。筋牵喉响流涎。定则昏昧。腹胀疼。冲心头至胸大汗。病与痫间作。昼夜不息。此肝有怒邪。因血少而气独行。脾受刑。肺胃间久有酒痰。为肝气所侮。郁而为痛。酒性喜动。出入升降。入内则痛。出外则痫。乘其入内之时。用竹沥、姜汁、参、术膏等药甚多。痫痛间作无度。乘痛时。灸大敦行间中脘。间以陈皮、芍药、甘草、川芎汤。调膏与竹沥。服之无数。又灸大冲然谷巨阙及大指半甲肉。且言鬼怪。怒骂巫者。朱曰。邪乘虚而入。理或有之。与前药。佐以荆沥除痰。又用秦承祖灸鬼法哀告我自去。余证调理而安。
一少年夏间。因羞怒发昏。手搐如狂。时作时止。发则面紫黑。睾丸能动。左右相过。
医与金箔镇心丸、抱龙丸、妙香散、定志丸。不效。脉微弦。六至。轻重有。朱曰。此内素有湿热。因激起厥阴相火。又时令相火。不宜服麝香之药。况肝病先当救脾土。诸药多燥血坏脾者。遂以黄连为君。人参为臣。酒浸芍药和白陈皮为佐。生甘草为使。生姜一片。煎服八帖而安。
一女八岁病痫。遇阴雨及惊则作。羊鸣吐涎。知其胎受惊也。但病深不愈。乃以烧丹丸继以四物汤入黄连、生甘草。随时令加减。且令淡味以助药力。半年而愈。
汪石山治一人。年三十余。久病痫证。多发于晨盥时。或见如黄狗走前。则昏瞀仆地。
手足螈囗。不省人事。良久乃苏。或作痰火治。而用苓、连、二陈汤。或作风痰治。而用全蝎、僵蚕、寿星丸。或作痰迷心窍。而用金箔镇心丸。皆不中病。汪诊之。脉皆缓弱颇弦。
曰。此木火乘土之病也。夫早辰阳分。而狗阳物。黄土色。胃属阳土。虚为木火所乘矣。经曰。诸脉皆属于目。故目击异物而病作矣。理宜实胃泻肝而火自息。越人云。泄其肝者缓其中。遂以参、囗、归、术、陈皮、神曲、茯苓、黄芩、麦冬、荆芥穗。煎服十余帖。病减。
再服月余而安。
震按痫证案虽少而法颇备。能细阅之。已可长进学问。临证指南痫案仅四条。皆用豁痰清火。苦泄肝胆。辛通心络。以治实证则可。若予生平所见。多系虚证。河车六味丸、人参定志丸、天王补心丹、龟鹿二仙胶。服者疾发之期远。势亦渐轻。因不敢浪用克代药。盖痫与癫狂。虚实不同。癫狂实者八九。痫证虚者八九也。又常见息痫之人。少年多夭折。中年得此病者。亦无高寿。其为虚也可知矣。
癫狂
一男子落马发狂。起则目瞪狂言不识亲疏。弃衣而走。骂言涌出。气力加倍。三五人不能执缚。烧符作醮无益。牛黄、冰、麝不灵。乃求治于戴人。戴人以车轴埋之地中。约高二尺许。上安中等车轮。其辋上凿一穴。如作盆之状。缚狂病患于其上。使之伏卧。以软囗衬之。又令一人于下。坐机一枚。以棒搅之。转千百遭。病患吐出青黄涎沫一二斗许。绕车轮数匝。其病患曰。我不能任。可解我下。从其言而解之。索凉水。与之冰水。饮数升。狂不作矣。
滑伯仁治一僧。病发狂谵语。视人皆为鬼。诊其脉累累如薏苡子。且喘且搏。曰。此得之阳明胃实。素问云。阳明主肉。其经血气并盛。甚则弃衣升高。逾垣妄詈。遂以三化汤三四下。复进以火剂乃愈。
沧洲治一人。因恐惧遂惊气入心。终日逐逐奔走。不避水火。与人语则自贤自贵。或泣或笑。切其脉。上部皆弦滑。左部劲于右。盖溢膻中。灌心胞。因惊而风经五脏耳。即投以涌剂。涌痰涎一囗器。徐以惊气丸。服之尽一剂。病瘳。
〔附〕沧州又治一人。寓僧舍病狂。其脉三部皆弦直上下行。而左寸口尤浮滑。曰。此风痰留心胞证也。以药涌吐痰沫四五升。即熟睡意日。及寤则病尽去。以安神之剂调之。全愈。
吴茭山治一女子。瘦弱性急。因思过度。得颠疾。或哭或笑。或裸体而走。或闭户而多言。诸疗罔效。吴诊其脉浮而涩。思虑过伤。神不守舍也。用紫河车二具。漂洗如法。煮烂如猪肚。切片。任意啖之。二次即愈。后服定志丸一料。日煎补心汤一服。调理百日后。乃毕婚。次年生子。身肥壮。
〔附〕嘉善朱怀音兄患癫狂。用消痰清火药而愈。越三年复发。消痰清火不应。用天王补心丹而愈。越二年又发。进以前二法。皆不应。用归脾汤而愈。越一年又发。发时口中哼哼叫号。手足牵掣搐掉。如线提傀儡。卧则跳起如鱼跃。或角弓反张。其喊声闻于屋外。而心却明白。但以颤掉之故。口欲语时。已将唇舌嚼坏。如此光景。半刻即止。止则神识昏懂语言谬妄。又半刻而发如前矣。一吴姓名医。用人参、鹿茸、肉桂、熟地、龙齿、青铅、远、茯等药。服之甚相安。然匝月不见效。乃就正于叶天翁。叶笑曰。渠用贵重之药。必自信为名医。但多费病家之财。与病毫无干涉。即庸医也。吾以轻淡药。二十剂当减半。四十剂当全瘳耳。因叩其掣掉作则心明。掣掉止则神昏之故。曰。操持太过。谋虑不决。肝阴胆汁两耗阳跷阴跷脉空风动。非虚寒也。用白芍、萸肉各一钱五分。白石英、淮小麦、南枣肉各三钱。炙草五分。病患见其方。殊不信。旁人亦以药太轻淡。并两帖为一帖。服十帖。病减半二十帖病全瘳矣。
倪维德治一妇。狂歌痛哭。裸裎妄骂。问之则瞪视默默。脉沉坚而结。曰。得之忧愤沉郁。痰与血交积胸中。涌之。皆积痰裹血。后与大剂清其上膈。数日如故。
又一妇哭笑不常。人以为鬼所凭。倪诊其脉俱沉。胃脘必有所积。有所积。必作疼。遂以二陈汤导之。吐痰升许而愈。所谓积痰类祟也。
震按以上数条。不过吐下清三法。惟吴与叶二案为异。又阅本事方云。军中有一人犯法褫衣将受刀。得释。神失如痴。与惊气丸一粒。服讫而寝。及觉病已失矣。江东张提辖妻因避寇失心。已数年。授以方随愈。黄山沃巡检妻。狂厥逾年。久医不愈。亦授此方。去附子。加铁粉。不终剂而愈。铁粉非但化痰镇守。至于摧抑肝邪特异若多恚怒。肝邪太盛。
铁粉能制之。素问言阳厥狂怒。治以铁落。金制木之意也。此谕亦在吐下清三法之外者。附载于此。
王中阳治一妇。疑其夫有外好。因病失心狂惑。昼夜言语相续不绝。举家围绕。捉拿不定。王投滚痰丸八十丸。即睡不语。次夜再进一服。前后两次逐下恶物。患人觉知羞赧。遂饮食起坐如常。五七日能针指。终是意不快。王虑其复作。阴令一人。于其前对旁人曰。可怜某妇人。中暑暴死。患者忻然。问汝何以知之。说者曰。我适见其夫备后事也。患者有喜色。由是遂痊。王再询其家人曰。患者月水通否。其姑曰。近来月余不进饮食。瘦损羸劣。
想不月也。王曰。如血稍鲜时。即来取药。既而报曰。血间鲜红矣。即令服婚合门中滋血汤止之。再服增损四物汤。半月全安。更不举发。
震按此所谓心病还将心药医也。昔有患贫而病者。医令人诡以财帛与之。遂愈。皆一时权宜之法。然一旦真情忽露。其病必发。不若以正理开导之。使豁然省悟。乃无反复。一人患心疾。见物如狮子。伊芳川先生教以手直前捕之。见其无物。久久自愈。岂非真能破伪。伪难饰真邪。此圣门正心之学。然使昏愦。此法难用。医者能求其因而解之。即轩岐传心之学矣。
汪石山治一人。年逾三十。形肥色白。酒中为人所折辱。遂病心恙。或持刀。或逾垣。
披头大叫。诊其脉濡缓而虚。按之不足。此阳明虚也。宜变例以实之。庶几可免。先有医者。已用二陈汤加紫苏、枳壳等药。进二三帖矣。闻汪言。即厉声曰。吾治将痊。谁敢夺吾功乎。汪告归。医投牛黄清心丸如弹丸者三枚。初服颇快。再服燥甚。三服狂病倍发。抚膺号曰。吾热奈何。急呼水救命。家人守医戒。禁不与。趋楼见神前供水一盆。一呷而尽。犹未快也。复趋厨下。得水一桶。满意饮之。狂势减半。其不死幸耳。复请汪治之。以参、甘草甘温之药为君。麦冬、片黄芩甘寒之剂为臣。青皮疏肝为佐。竹沥清痰为使。芍药、茯苓。随其兼证而加减之。酸枣仁、山栀子。因其时令而出入。服之月余。病遂轻。然或目系渐急。即瞀昧不知人。良久复苏。汪曰无妨。此气血未复。神志昏乱而然。令其确守前方夜服安神丸。朝服虎潜丸。年余。熟寝一月而安。
震按此人酒中受折辱。必然肝火郁勃。狂至持刀上屋。大渴恣饮。则痰火实证无疑。大胆者将用戴人之吐下。小心者亦必以黄连、石膏、羚羊、胆星、菖蒲、竺黄等药正治之。其人狂必愈甚。狂愈甚则元气脱。奄然以死。未死仍狂。死乃狂止。而医犹未悟也。幸遇石山之能识脉。用参、囗月余始愈。医可轻言哉。变例以实之句。云非常法也。亦当着眼。
鬼疰
罗谦甫治入国信副使许可道。到雄州诣罗诊候。罗诊之。脉乍大乍小。乍长乍短。此乃气血不匀。邪气伤正。本官云。在路到邯郸驿中。夜梦一妇人。着青衣。不见面目。用手向胁下打了一拳。遂一点痛。往来不止。兼之寒热不能食。乃鬼击也。罗曰。可服八毒赤丸。
本官言尝读明医录中。见李子豫八毒赤丸。为杀鬼杖子。遂与药三粒。临卧服。明旦下清水二斗。立效。
又治陈庆玉子。因昼卧于水仙庙中。梦得一饼食之。心怀忧虑。心腹痞满。饮食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