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诊之。六脉短数。曰。吐后宜宽反胀。饮滚酒略可。此积血之证也。盖酒是邪阳。色亦邪阳。邪阳胜则正阳衰。又兼怒气伤肝。肝不纳血。思虑伤脾。脾不统血。中气大虚。血不归络。积血中焦无疑。宜吐宜利。但脾胃大虚。不使阳气升发。阴寒何由而消。先用六君子汤白术以苍术制之。加丁香温胃。草蔻治中脘痛。三十余帖。再用良姜一两。百年陈壁土四两同煎。待土化切片。陈皮去白。草蔻、人参、白术、茯苓、甘草、胡椒、丁香各五钱。细辛四钱。共末。空心。清盐汤或酒送下二钱。此药专在扶阳。积血因阴寒凝结。阳旺而阴自化。服药后。血从下行者吉。乃血从上吐。约六七碗。胸中闷乱。手足逆冷。不省人事。急煎人参五钱。炮姜八分。遂静定。后胸中闷乱。脐下火起而昏。用茯苓补心汤。一剂而安。
后用六味加人参、炮姜而痊。
震按此案认病有卓见。用药有妙解。与诸吐血治法绝不相关。因在血止后。得吐反胀当治其胀耳。案中邪阳胜则正阳衰。至言也。凡人逞欲藉酒为助。自觉阳强可喜。不知仍靠命门真阳作主。迨欲既遂。而邪阳息。真阳始宁。欲火频起频息。真阳必渐用渐衰。或欲起而勿遂其欲。似与真阳无损。然如灯火本明。而于灯下另添一火以逼之。此火渐旺。则灯火渐灭。理更可悟。故凡中年之后多病之人。必以闭关为福。尤以泊然不起欲念为大福也。
石顽治牙行陶震涵子。伤劳咳嗽。失血势如泉涌。服生地汁墨汁不止。门人周子。用热童便二升而止。石顽诊其脉弦大而虚。自汗喘乏。至夜则烦扰不宁。与当归补血汤。四帖而热除。时觉左胁刺痛。按之漉漉有声。此少年喜酒负气。尝与人斗狠所致。与泽术麋衔汤加生藕汁调服。大便即下累累紫黑血块。数日乃尽。后与四乌囗骨一囗茹为末。分四服。入黄牝鸡腹中煮啖。留药蜜丸。尽剂而血不复来矣。
震按自汗喘乏。脉弦大而虚。不混投地黄汤、生脉散。高矣。用补血汤者。以其夜间烦扰不宁耳。至因胁痛想及斗狠。则此人形色必壮实。故消瘀不补益。最为得法。
高士宗曰。友孙子度侄女。适张氏。病半产。咳嗽吐血。脉数而涩。色白。胃满脾泄。
医用理气降火止血药。益甚。予投理中汤加木香、当归。倍用参、术而血止。继用归脾汤。
及加减八味饮子。诸证渐愈。时鼓峰适从湖上来。视之曰。大虚证得平至此。非参、术之力不能。今尚有微嗽。夜热时作。急宜温补以防将来。因定朝进加减八味丸。晡进加减归脾汤未几。遇粗工。诧曰。血病从火发。岂可用热药。遂更进清肺凉血之剂。病者觉胃脘愈烦惋。饮食不进。而迫于外论。强服之。逾月病大发。血至如涌。或紫或黑。或鲜红。病者怨恨。复来招。予往视之。曰。败矣。脏腑为寒凉所逼。荣卫既伤。水火俱竭。脉有出而无入病有进而无退。事不可为也。未几果殁。仁斋直指云。荣气虚散。血乃错行。所谓阳虚阴必走也。曹氏必用方云。若服生地、藕汁、竹茹等药。去生便远。故古人误解滋阴二字。便能杀人。况粗工并不识此。随手撮药。漫以清火为辞。不知此何火也。而可清乎。所用药味视之若甚平稳。讵知其入人肠胃。利如刀锯。如此可畏哉。夫血脱益气。犹是粗浅之理。
此尚不知。而欲明夫气从何生。血从何化。不亦难乎。操刀使割。百无一生。有仁人之心者愿于此姑少留意也欤。
震按吐血一证。近日最多。有有因而患之者。亦有无因而患之者。外因六淫之邪。动血犹轻。内因酒色忧愤。动血为重。及不内外因作劳举重。忍饥疾行。皆使失血。然尚可求其因而治之。若与诸项并不相犯。无端而吐血。此则最重。内经谓地居太虚之中。大气举之也大气偶泄。即有地震山崩之患。而水不安澜。或溢或竭。人身亦然。大气浓。足以包固。
纵犯三因。亦成他病。不至吐血。大气衰。不能担护。如堤薄则水易漏。堤坍则水必决也。
世人只守血热妄行一说。误矣。请观此案。可以猛省。但参、囗、术。亦有效有不效。盖大气无形。与营气卫气宗气中气又不同。非草木血肉之补所能补。曾见大啖肉饭。俄顷血一冒而死者。又见日日服参。而血仍频发以死者。此皆恶疾。惟善养性修身。庶可挽回。内经云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此无形之大药也。予幼年凿窍太早。犯褚氏之戒。十四五岁。即患梦遗咯血。二十四岁更剧。咳痰必带血。一月梦遗十余次。遂咳嗽夜热。喉痒火升。颧红背痛。自分死矣。尔时上有垂白之高堂。下无襁褓之童稚。于是忧病畏死。苦不可言。欲却其畏死之念而末由也。父母见予形瘠。命媳分房别寝。并得复阅贤愚因缘。视身命如敝屣。而畏死之念涣然冰释。淫欲之梦绝不复作矣。从此泰然自得。自无恼怒自不躁急。惟戒烟酒。畏色如蝎。二年而诸病瘳。三年而儿女育。敢不举以告世。惟愿患斯疾者。请尝试之。
震又按缪仲淳治吐血三诀。举世奉为明训。实未细绎其义。首条云。宜行血。不宜止血固是。然行血之药。惟有大黄。所谓血以下行为顺也。又须看其血证之新久。与失血之多少而去取之。盖宜下于妄行之初。不宜下于脱血之后也。今本文不注明行血者何药。但云行血则血循经络。致近日有多服山羊血而死者。安知不误于此句。至如血来汹涌。必须止之。
古方花蕊石散、十灰散。及童便、墨汁等。皆欲其止也。止之后。或消或补。尚可缓商。任其吐而不思所以止之。何从求活。特是止血之法。贵于虚实寒热辨得明。斯于补泻温清拿得稳耳。本文云。止之则血凝。血凝则发热恶食而病日痼。抑思今之吐血者。每多发热恶食。
何尝由于血凝耶。果系血凝。则仲景大黄囗虫丸尚可救之。只虑血去无算。阴虚则病。阴竭则死。无可奈何也。次条宜补肝不宜伐肝。注谓养肝则肝气平。而血有所归。伐之则肝虚不能藏血。血愈不止。此说诚妙。然亦要看脉象若何。肝阴固宜养。肝阳亦宜制。设遇木火两亢。血随气逆者。则抑青丸、龙胆泻肝汤。醋制大黄、桃仁、枳壳、青铅、铁锈水等。何尝禁用。盖得其道。则伐之即所以补之。不得其道。而徒奉熟地、当归、萸肉、枸杞等为补肝之药。则谬矣。末条宜降气。夫气有虚实。亦分寒热。血证之气。虚者多。实者少。热者多寒者少。惟恃强善怒之人。肝气实而吐血。往往有之。抑肝清肝。宜降气又宜降火矣。他如肺气虚而不降。则生脉散、观音应梦散。中气虚而不降。则四君子、参橘煎。肾阳虚不能纳气而不降。则八味丸、黑锡丹。肾阴虚不能纳气而不降。则大补阴丸、三才封髓丹。必求其所以不降之故而治之。斯为降。乌可恃韭汁、苏子、番降香。为下气药耶。至不宜降火之句。医中狡狯者。藉为口实。辄称吐血服生地、麦冬。必成痨病。随将假阿胶售人以代二物不知世之一见血证。概用生地、麦冬。诚应诃责。若将二物屏弃。岂非因噎废食。况予生平所见。血溢上窍之人。合乎丹溪所谓阳盛阴虚有升无降者。十居八九。合乎仁斋所谓阳虚阴必走。及曹氏必用方之甘草干姜汤。赵氏绛雪丹书之桂附者。百中一二而已。惟虚而有火者。清补并用。虚而无火者。气血兼补。或宜降火。或不宜降火。总无一定之法也。若谓服苦寒药必死。则仲景金匮之泻心汤。不几为罪之魁哉。
衄血
滑伯仁治一妇。体肥而气盛。自以无子。尝多服暖宫药。积久火盛。迫血上行为衄。衄必数升余。面赤。脉躁疾。神恍恍如痴。医者犹以上盛下虚。丹剂镇坠之。伯仁曰。经云。
上者下之。今血气俱盛。溢而上行。法当下导。奈何实实耶。即与桃仁承气汤三四下。积瘀去。继服既济汤。二十剂而愈。
项彦章治一妇。患衄三年许。医以血得热则淖溢。服泻心凉血之剂。益困。衄才数滴。
辄昏。六脉微弱。寸为甚。曰。肝藏血而心主之。今寸口脉微。知心虚也。心虚则不能司其血。故逆而妄行。法当养心。仍补脾。实其子。子实则心不虚矣。以琥珀诸补心药。遂安。
许学士云。一人膏粱嗜饮。常病衄。医曰。诸见血者为热。以清凉饮子投之。即止。越数日。其疾复作。医又曰。药不胜病故也。遂投黄连解毒汤。或止或作。易数医。皆用寒苦之剂。俱欲胜其热而已。饮食起居。浸不及初。肌寒而时躁。言语无声。口气臭秽。恶吸冷风。其衄之余波。则未绝也。或曰。诸见血者热。衄、热也。热而寒之。理也。今不愈而反害之。何耶。内经曰。以平为期。又言下工不可不慎也。彼惟知见血为热。而以苦寒攻之。
抑不知苦泻土。土、脾胃也。脾胃人之所以为本者。今火为病而泻其土。火未尝除而土已病矣。土病则胃虚。虚则荣气不能滋荣百脉。元气不循天度。气随阴化而无声肌寒也。噫。粗工嘻嘻。以为可治。热病未已。寒病复起。此之谓也。
汪石山治一人。形魁伟。色黑善饮。年五十余。病衄如注。喘嗽。喘不能伏枕。医以四物汤加麦冬、阿胶、桑白皮、黄柏、知母进之。愈甚。诊之脉大如指。脉诀云。鼻衄失血沉细宜。设见浮大即倾危。据此。法不救。所幸者色黑耳。脉大非热。乃肺气虚也。此金极似火之病。若补其肺气之虚。则火自退矣。医用寒凉降火之剂。是不知亢则害。承乃制之旨。
遂用人参三钱。黄囗二钱。甘草、白术、茯苓、陈皮、神曲、麦冬、归身甘温之药进之。一帖病减。十帖病愈。
震按以上四案。首条是实热。次条为心脾两虚。三条病因是热。而过用苦寒。四条脉形是热。而实由气虚。不同如此。临证者可不细辨乎。
又一人形近肥而脆。年三十余。内有宠妻。三月间。因劳感热。鼻衄久而流涕不休。
鼻秽难近。渐至目昏耳重。食少体倦。医用四物凉血。或用参囗补气。罔有效者。诊之脉濡而滑。按皆无力。曰。病不起矣。初因水不制火。肺为火扰。流涕不休。经云。肺热甚则出涕是也。金体本燥。津液日泄。则燥者枯矣。久则头面诸阳之液。因以走泄。经云。枯涩不能流通。逆于肉里。乃生痈肿是也。月余。面目耳旁。果作痈疮而卒。后见流涕者数人。多不救。
震按流涕鼻秽。即鼻渊之属。何以断其必死。要之脉濡滑而无力。昔贤谓滑脉类数。仲景所云数脉不时。则生恶疮也。脉无力者。石山必用参、囗。今参、囗罔效。无路可寻矣。
况流涕不休。定然枯涩。故以营气不从。逆于肉里。为是病之指归。魏注云。用滋水生肝养肺药诚佳。然以治流涕不休者。恐亦难效。
朱圣卿鼻衄如崩。三日不止。较之向来所发之势。最剧。服犀角、地黄、芩、连、知、柏、石膏、山栀之属。转盛。第四日。邀石顽诊之。脉弦急。如循刀刃。此阴火上乘。载血于上。得寒凉之药。转伤胃中清阳之气。所以脉变弦紧。与生料六味加五味子作汤。另用肉桂末三钱。飞罗面糊。分三丸。用煎药调下。甫入喉。其血顿止。少顷。口鼻去血块数枚而愈。自此数年之患。绝不再发。
〔附〕一人衄血不已。医皆以为热。沈宗常投以参附而愈。人骇问之。曰。脉小而衰。
非补之不可。
震按此二条相同。但微有不同者。一系温补元气。一系导火归元也。
〔附〕徐德古治一人。患衄尤急。灸项后发际两筋间宛宛中三壮。立止。盖血自此入脑注鼻中。常人以绵勒颈后。尚可止衄。此灸宜效。
震按是乃截其血之来路也。与湿纸搭囟门者同义。若邵村张教官衄。道人教以生藕一枝捣贴颅囟。再以海巴烧存性。吹鼻二三次。饶州民季七衄。医用萝卜汁和无灰酒饮之立止复发。用人中白新刮者。置瓦上焙干。温汤调下。又止。是皆偶合一时之病机。并非诸衄之定法。
下血
东垣治一人。宿有阳明血证。因五月大热。吃杏。肠囗下血。唧远散漫如筛。腰沉沉然腹中不和。血色黑紫。病名湿毒肠癖。阳明少阳经血证也。以芍药一钱五分。升麻、羌活黄各一钱。生熟地黄、独活、牡丹皮、炙甘草、柴胡、防风各五分。归身、葛根各三分桂少许。作二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