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立斋治一童子。年十四。发热吐血。薛谓宜补中益气以滋化源。不信。用寒凉降火。
愈甚。始谓薛曰。童子未室。何肾虚之有。参囗补气。奚为用之。薛曰。丹溪云。肾主闭藏肝主疏泄。二藏俱有相火。而其系上属于心。心为君火。为物所感则易动。心动则相火翕然而随。虽不交会。其精暗耗矣。又精血篇云。男子精未满而御女以通其精。则五脏有不满之处。异日有难状之疾。遂用补中益气及地黄丸而瘥。
汪石山治一人。形实而黑。病咳。痰少声嘶。间或咯血。诊之。右脉大无伦。时复促而中止。左比右略小而软。亦时中止。曰。此脾肺肾三经之病也。盖秋阳燥烈。热则伤肺。加之以劳倦伤脾。脾为肺母。母病而子失其所养。女色伤肾。肾为肺子。子伤必盗母气以自奉而肺愈虚矣。法当从清暑益气汤例而增减之。以人参二钱或三钱。白术、白芍、麦门冬、茯苓各一钱。生地、当归身各八分。黄柏、知母、陈皮、神曲各七分。甘草五分。煎服。月余而安。
震按上条童年发热吐血。此条咳嗽声嘶咯血。皆用参、术合补阴药而愈。观二公之议论可悟失血之源头。今人一味滋阴清火。宜乎不效。
一人形瘦而苍。年逾二十。忽病咳嗽咯血。兼吐黑痰。医用参、术之剂。病愈甚。汪诊之。两手寸关浮软。两尺独洪而滑。此肾虚火旺而然也。遂以四物汤加黄柏、知母、白术、陈皮、麦冬之类。治之月余。尺脉稍平。肾热亦减。根据前方再加人参一钱。兼服枳术丸加人参、山栀以助其脾。六味地黄丸加黄柏以滋其肾。半年而愈。
震按四物加知、柏合两尺之洪滑。白术、麦冬合寸关之浮软。妙极。至于前用参、术而病甚。后以尺脉稍平仍加人参。苟非石山之高明。岂敢复蹈前辙。其收功于枳术丸加人参、山栀。及地黄丸加黄柏。尤见工巧。
一人年逾四十。面色苍白。平素内外过劳。或为食伤。则咯硬痰而带血丝。因服寒凉清肺药消痰药至五六十帖。声渐不清而至于哑。夜卧不寐。醒来口苦舌干而常白胎。或时喉中觉痛。或胸膈痛。或嗳气夜食难消。或手靠物久则麻。常畏寒。不怕热。前有囗疝。后有内痔。遇劳则发。初诊左脉沉弱而缓。右脉浮软无力。续后三五日一诊。心肺二脉浮虚。按不应指。或时脾脉轻按阁指。重按不足。又时或快或缓。或浮或沉。或大或小。变动无常。夫脉不常。血气虚也。譬之虚伪之人。朝更夕改。全无定准。以脉参证。其虚无疑。虚属气虚为重也。盖劳则气耗而肺伤。肺伤则声哑。又劳则伤脾。脾伤则食易积。前疝后痔。遇劳而发者。皆因劳耗其气。气虚下陷。不能升降故也。且脾喜温恶寒。而肺亦恶寒。故曰。形寒饮冷则伤肺。以已伤之脾肺。复伤于药之寒凉。则声安得不哑。舌安得不胎。胎者。仲景谓胃中有寒。丹田有热也。夜不寐者。由子盗母气。心虚而神不安也。痰中血丝者。由脾伤不能裹血也。胸痛嗳气者。气虚不能健运。故郁于中而嗳气。或滞于上则胸痛也。遂用参、各四钱。麦冬、归身、贝母各一钱。远志、酸枣仁、牡丹皮、茯神各八分。石菖蒲、甘草各五分。其他山楂、麦芽、杜仲。随病出入。煎服年余而复。益以宁志丸药。前病渐愈矣。且此病属于燥热。故白术尚不敢用。况他燥剂乎。
一人年五十。形色苍白。性急。语不合。则叫号气喘呕吐。一日左乳下忽一点痛。后有过劳恼怒。腹中觉有秽气。冲上即嗽。极吐。亦或干咳无痰。甚则呕血。时发时疟。或以疟治。
或从痰治。皆不效。汪诊之。脉皆浮细。略弦而快。曰。此土虚木旺也。性急多怒。肝火时动。故左乳下痛者。肝气郁也。秽气冲者。肝火凌脾而逆上也。呕血者。肝被火扰不能藏其血也。咳嗽者。金失所养。又受火克而然也。呕吐者。脾虚不能运化。食郁为痰也。寒热者水火交战也。兹宜泄肝木之实。补脾土之虚。清肺金之燥。庶几可安。以青皮、山栀各七分。白芍、黄囗、麦冬各一钱。归身、阿胶各七分。甘草、五味各五分。白术一钱五分。人参三钱。煎服月余。诸证悉平。
震按上条声哑喉痛。口苦舌胎。而用参、囗各四钱。此条左乳下痛。秽气冲上即嗽。而用人参三钱。囗、术次之。非石山岂能辨此。且上条脉软无力。变动不常。尚可认为气虚。
此条脉浮细弦数。不以滋肾清肝。治更难及。
村庄一妇。年五十余。久嗽咯脓血。日轻夜重。汪诊之。脉皆细濡而滑。曰。此肺痿也平日所服人参清肺饮、知母茯苓汤等剂。皆犯人参、半夏。一助肺中伏火。一燥肺之津液故病益加。乃以天麦门冬、阿胶、贝母为君。知母、生地、紫菀、山栀为臣。桑白皮、马兜铃为佐。款冬花、归身、甜葶苈、桔梗、甘草为使。五剂而安。
震按石山治血证。多用参、术。而此条及下条前半段治法。如出两人。可见其原非执守一法。但下条用滋阴凉药。竟得脉缓不数。殆有天幸焉。近来此种病极多。此种药效者殊少一人形色苍白。年三十余。咳嗽咯血声哑。夜热自汗。汪诊之。脉濡细而近快。曰。此得之色欲也。遂以四物加麦冬、紫菀、阿胶、黄柏、知母。三十余帖。诸证悉减。又觉胸腹痞满。恶心畏食。或时粪溏。诊之脉皆缓弱。无复快矣。曰。今阴虚之病已退。再用甘温养其脾胃。则病根去矣。遂以四君子汤加神曲、陈皮、麦冬。服十余帖而安。
江篁南治其弟患嗽血。初一二剂用知、贝、二冬、归、芍清肺之剂。夜加胁疼。继用人参一钱五分。胁疼减。后知参至二钱。左脉近大而快。右略敛。少带弦而快。每嗽则有血。
大便溏。一日三更衣。以人参三钱。白术、紫菀各一钱五分。茯苓、白芍各一钱。甘草九分牡丹皮八分。加茅根、小溲。脉弦快稍减。加黄囗二钱。百部六分。是日嗽止。血渐少。
既而血亦止。然便溏。乃倍参、囗、术、山药、陈皮、甘草、苡仁、白芍等药。兼与健脾丸而愈。
震按此案纯仿石山治法。
孙东宿治臧六老。上吐血。下泻血。胸膈背心皆胀。原从怒触。又犬肉所伤。故发热而渴。医者用滋阴降火药。胸背愈胀。血来更多。孙诊之两关俱洪滑有力。曰。此肝脾二经有余证也。作阴虚治。左矣。阴虚者脉数无力。今之脉既不同。午后潮热。夜半而退。与今之昼夜常热者。亦不同也。经云。怒伤肝。甚则呕血并下泄。胸背胀痛。瘀血使然。脾为犬肉所伤。故不能统血。误用地黄、知、柏等剂。是以脾益伤。而上焦瘀血愈滞也。即与山楂、香附、枳实。调气消导为君。丹参、丹皮、桃仁、滑石、茅根。化瘀血为臣。黄连、芦根。
解犬肉之热为佐。四帖胸背宽。吐血止。惟腹中不舒。仍以前药同保和丸与之。大下臭黑粪而全安。
族侄明之。作文过劳。痰火上逆。大吐痰沫。因而呕血。一涌数碗。昏晕汗出。奄奄而卧。略不敢动。稍动即呕吐而血随出。色鲜红。饮食汤水皆不敢入。入即吐而眩晕。血即随之。医者皆曰。血如涌泉。体热脉大。眩晕而药食难入。似无佳兆。孙诊之曰。无妨。凡看证要圆活。勿拘泥。经云。心主血。肝藏血。又云。怒则气上。又云。脉虚身热。得之伤暑今左脉弦大。右脉虚大。是不独作文劳心动火。且亦被怒伤肝。抑又为暑所逼。以致木火上升。眩晕作吐。经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诸呕吐逆。皆属于火。又诸动属火。内为木火上冲。外为暑气所迫。故吐而汗多。血随吐出也。先以白丸子三钱解其暑气。清其痰饮。
抑其冲逆。则吐可止。吐止气平。血自归经。服后果嗒然而睡。醒则吐止食进。眩晕寻已。
继用滑石、香薷各三钱。黄连、扁豆各一钱五分。竹茹一钱。甘草五分。四帖全安。
震按上条胸背皆胀。服阴药胀更甚。合以两关脉之洪滑有力。尚易辨其非阴虚。况恼怒食犬。亦可问而知之。此条因作文过劳。呕血数碗。昏晕汗出。稍动即吐。而血随至。势殊危矣。况右脉虚大。不认为虚而认为暑。竟合左脉之弦大。大剂清暑清汗。真妙手也。
李士材曰。尚宝卿须日华。林下多郁。且有暴怒。吐血甚多。倦怠异常。余以六君子纳参一两。干姜一钱。木香八分。四日而血止。后因怒。血复大作。余曰。先与平肝。继当大补。然夏得秋脉。所谓早见非时之脉。当其时不能再见矣。果如期而殁。
震按吐血甚多。其因由于郁且怒。则肝脾受伤久矣。重用人参。佐辛热以从治。可谓技进乎道者也。若解郁平肝。血岂能止。然血止后因怒复大作。更何法可治。其死无疑矣。
大宗伯董元宰有少外家。吐血蒸嗽。先用清火。继用补中。俱不见效。士材诊之。曰。两尺沉实。少腹按之必痛。询之果然。此怒后蓄血。经年弗去。乃为蒸热。热甚而吐血。阴伤之甚也。以四物汤加郁金、桃仁、穿山甲、大黄少许。下黑血升余。少腹痛仍在。更以前药加大黄三钱煎服。又下血黑块如桃胶蚬肉者三四升。腹痛乃止。虚倦异常。与独参汤饮之。三日而热减六七。服十全大补汤百余日而康。
震按两尺沉实。决其少腹有瘀。因瘀而蒸热。因蒸热而吐血。盖从脉象认得病根。故大下而病根去。去后峻补。不用养阴。更妙。
景岳治倪孝廉。素以攻苦。思虑伤脾。时有呕吐之证。过劳即发。用理阴煎、温胃饮之属。
随饮即愈。一日于暑末时。因连日交际。致劳心脾。遂上为吐血。下为泄血。俱大如手片。
或紫或红。甚多可畏。医云。此因劳而火起心脾。兼之暑令。二火相济。所以致此。与犀角地黄、童便、知母之属。药及两剂。其吐愈甚。脉益紧数。困惫垂危。迨景岳往视。情势俱剧。乃以人参、熟地、干姜、甘草四味。大剂与之。初服毫不为动。次服觉呕恶少止。而脉中微有生意。乃复加附子、炮姜各二钱。人参、熟地各一两。白术四钱。炙甘草一钱。茯苓二钱。黄昏与服。竟得大睡。直至四鼓。复进之。而呕止血亦止。又服此方数日。而健如故盖此人以劳倦伤脾。脾胃阳虚。气有不摄。所以动血。时当二火。而证非二火。再用寒凉脾必败而死矣。
震按此与生生子族侄之病病因同。现证及时令又同。而一用寒凉。一用温补。水火之别皆得收功。自非神手不能。但孙脉左弦大右虚大。与紧脉不同。孙案未曾以药尝试。张案用寒凉而病益甚。亦有不同也。临证者在乎细心体察也。
喻嘉言治一人。素有失血病。晨起陡暴一口。倾血一盆。喉间气壅。神思飘荡。壮热如蒸。
颈筋粗贲。诊其脉尺中甚乱。曰。此昨晚大犯房劳也。因出验血。色如太阳之红。再之寝所谓曰。少阴之脉系舌本。少阴者肾也。今肾家之血。汹涌而出。舌本已硬。无法可救。不得已用丸药一服。镇安元气。若得气转丹田。尚可缓图。内浓煎人参汤。下黑锡丹三十粒。
喉间囗有声。渐入少腹。顷之舌柔能言。但声不出。急用润下之剂以继前药。遂与阿胶一两溶化。分三次热服。半日服尽。身热渐退。颈筋渐消。进粥。与补肾药。多加秋石。服之遂愈。
震按参汤下黑锡丹以治吐血。可补古法所未备。然继以阿胶而大效。再继以秋石补肾药而全愈。恐未必。
又治顾枚先。年二十余岁。体肥嗜酒。孟夏患失血证。每晚去血一二盏。延至季夏。去血无算。然色不憔悴。身不消瘦。脉不洪盛。亦无寒热。但苦上气喘促。夜多咳嗽。喉间窒塞。胸前紧逼。背后刺胀。躁急多怒。医以人参、阿胶。治失血成法。用之月余。逾增其势更医用滋阴膏子润上。牛膝、黄柏导下。总不见效。及服酒研三七。则血止咳定。但未久血复至。咳复增。喻曰。是病为饮醇伤胃。胃家多气多血。故内虽渐亏。而外犹未觉。揆其致此之繇。又必以醉饱入房而得之。盖人身气动则血动。而媾精时之气。有乾坤鼓铸之象其血大动。精者。血之所化也。灌输原不止胃之一经。独此一经所动之血。为醉饱所阻。
不能与他经缉续于不息之途。是以开此脱血一实。今者竟成熟路矣。夫胃之脉从头走足。本下行也。以呕血之故。逆而上行。则呼吸必致喘急。胃之气。传入大小肠膀胱等处。亦本下行也。以屡呕之故。上逆而不下达。则胸腹必致痛闷。胃气上奔。呕逆横决。则胸中之气必乱。所以紧逼痛楚。甚至攻入于背。以背为胸之府也。其心烦多怒者。以胃之上为膈。内经所谓血迸于膈之上。气迸于膈之下。气血倒而使然。且胃之大络。贯膈络肺。其膈间紧逼肺间。气胀痰胶。何莫非胃病之所传哉。当此长夏土旺。母邪尽传于子。至三秋燥金司令。咳嗽喘满之患必增。肺痈胃痈之变必来矣。今岁少阴司天。运气热也。炎夏酷暑。时令热也。
而与胃中积热。合煽其虐。不治其热。血必不止。惟遵内经热淫血溢。治以咸寒之旨。用元明粉化水煮黄柏。秋石化水煮知母。少加甘草以调其苦。四剂而血止。惜病家不终其用。八月中。果生肺痈而死。
震按此案议病制方。囗绝人寰。岂西昌真有隔垣之见如长桑元化哉。亦惟熟于内经。
而善于运用。则引集经义。证合病机。头头是道。无勉强附会之陋矣。士材先生云。熟读而精灵自启。思深而神鬼可通。诚哉是言也。
周慎斋治陈姓人。年三十五岁。性嗜酒色。忽患吐血。一日三五次。不思饮食。每日食粥一碗。反饮滚酒数杯。次日清晨再食粥。前粥尽行吐出。吐后反腹胀。时时作痛作酸。昼夜不眠。饮滚酒数杯略可。来日亦如此。近七月矣。医人并无言及是积血者。俱言不可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