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遣大臣治河疏
南京湖广道御史陈堂题为星象示异河患可虞恳乞圣明特遣大臣董理疏治以拯民生以通国计事臣闻明天之道者必验于人应天之变者当以其实是故古之明王遇灾而惧随事格天而卒保治安于无虞者良有以也臣顷见彗星见于西南弥月不灭考之往牒灾应谓主大兵谓主大水或应之一年之逺或应之数月之近臣愚以为兵无大于边防水无大于河患迩年蕃王效顺边境稍宁虽有可虞然犹诿之曰未形臣愚亦已列名同官御史林应训等疏末以劝皇上戒备之矣若黄河之水东横西决散为洪流自徐邳以下以至淮之南北不啻千里流离漂没莫可胜数居无尺椽食无半穗上阻运道下垫民生斯不谓之已形者哉然而当事者一切付之无可奈何无有持一长策可据以为疏理者臣愚以为今日治河之难者有五曰事权不专也羣策不一也利害不审也钱粮沮格也功罪不核也何以知其然也国家以理漕属之漕司以治河属之河道俱以都御史重职奉玺书行事岂非使之各尽其职业无有推诿无有阻挠以共成国计哉乃迩年来辄因河之不治遂以漕司而责之天妃闸以南于河道而责之天妃闸以北画地既分遂成彼已一设官也而或去或留一决口也而或筑或否以致有司下吏彼此观望迄无成功无论今日即自臣有知识以来漕艘迟缓不曰漕艘而曰河道梗阻河道梗阻不曰河道而曰漕艘稽迟彼此相推而卒莫有引咎自反者大都然也顷者朝廷锐情国计举漕粮四百万石通限正月以里过淮悬重法以绳之然后仅免黄河伏发之候而可保无事今又以淮之南北分信地矣近虽部议欲以河道都御史仍照敕书行事而抚属地方水患又听漕运都御史从宜料理言非相悖而行不免于牵制者即有不治如今日之患不止则当责之谁哉且黄河之与淮河其流虽二其为运道相维系贯通者则一未有黄不治而可以治淮亦未有淮治而黄可以无事者也今之议者为黄河计曰筑崔镇口矣今闻崔镇而上至于邳州一带决者不下一二百处大者百余丈小者亦三四十丈何可胜筑也即筑之又何保其不复决也曰复老黄河矣然引黄河东流将必引淮逆为北向而后可以与黄会而全运道窃恐非水之性势难成功益退而壅决于宿邳之间不可为也曰挑正河矣然河之决也由下无所归故上有所壅今河无入海之路虽使河身日浚奚益哉为淮河计者曰筑髙家堰则工费不赀束手无策曰筑髙寳黄浦等堤则随筑随决漫不可支欲引淮泗而入之江则江上流也而海为下海近而江逺髙寳之间所经兴盐等县皆为入海之路岂能尽堤防之而使必逆而南哉兼之草湾海口淤淀如故遂使河身日髙黄水日涨不图为疏导之计而惟筑堤以防之将见堤之髙也有穷而水之髙也无限其势必内灌而并泗水以趋于淮黄之一日不治则淮之人一日不安枕此定势也以是数者积时累日坐观其大败决裂而不可救此何以哉臣愚以为天下之事有利必有害未有有其利而无其害者择其利多而害少者为之则可矣漕渠古无有也自汉唐以来宜莫如刘晏然史称晏尽得运之利与害各有四当时即尽以漕事委晏使晏得尽其才固未尝以利而讳害亦未尝以害病利也今之司河漕者能如晏自按行浮淮泗达于汴入于河循底柱硖石观三门遗迹而至河阴巩洛视前人宇文恺等之所为者乎每借口必曰神河而皆付之曰不可治又曰神禹而不能治不知今之人有能三年于外者乎三过其门而不入乎胼手胝足而不胜劳瘁者乎大抵治河者委于治河之官故事行勘一听之于郡县佐贰彼以河为职遂见黄之害而不见淮之害见黄之利而不见淮之利不知淮利而黄亦未尝不利淮害而黄亦未尝不受其害者其治淮者辄委之郡县之守令彼以守土为职其所见又复然如之何而不互相持衡莫决也然犹可诿者曰下之人异议耳自古师行粮从虽有巧妇未有无米而可以议炊者今淮扬之间自隆庆三年以至今日之巨浸真尧之所谓九年之水矣土地所产既无一毛之入而河漕工费动称巨万当事者复厪内帑而不之请岂所谓通国体者哉夫有非常之事者必有非常之工非常之工非非常之财不可济也国家二百年余河神亦可谓效职矣以至今日始有此变非如曩时之犹可以安常袭故者近者淮扬抚按诸臣疏请赈济仅借留一二万金为灾民计而犹格于部议安望其能请内帑百万以济大工哉臣知其不能也夫人臣为国家守财非徒能守其财之难而善用其财之难今之户部钱粮曰济边急矣不知边犹人之肩背而淮扬之地则腹心也运道则咽喉也今之工部钱粮曰上用急矣不知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有若之言固似孔子者二部大臣岂以百姓为可缓而视身之咽喉腹心不若肩背哉彼河漕二臣目击河工之急也欲裁其费则用小而不可为欲大其施则力限而不能为即如崔镇口与髙寳堤之筑塞皆傅希挚与呉桂芳之所自以为必不可已者而亦苦于措处之无及东搜西括莫可支持他可知己臣愚以为今日司国计者皆过也钱粮既已不敷而国家之待河漕二臣辄复以次叙迁无所责成其殚心竭力鞠躬尽瘁者秩不加升坐视如故者罪不加罚率皆三年之内侥幸无事相继弃去何恠乎河患之日甚一日哉即如傅希挚彼自以为实心任事者三年考满不闻查核功罪其在于今经理渐熟河患方殷而又以陜西巡抚行矣使继此而驭李世达者又复然臣虑河之患无已时也夫是数者辗转相寻因循茍安以致今日辄干星象上厪圣衷臣待罪言官何敢一日安哉臣闻惜小费者不足与成大功守拘挛者不足与观昭旷汉武帝称雄才大畧矣瓠子河决至投璧亲祀公卿负薪宋仁宗称令主矣汴河数决灾民栖御廊聚国社忧形于色至辍儒臣司马光讲筵三往勘之即如先朝徐有贞之筑张秋朱衡之筑夏镇皆以大臣而成功者假令二三君者与国朝列圣皆茍安故常是使河之患在汉宋者不知何如而张秋徐沛今尚无底止也臣愚反复思惟以为国家今日河漕计莫如特遣大臣集廷臣推议有才望者或见任户工二部侍郎或常有事于河道熟知水势地利不卤莽者会同新任河道都御史李世达见任漕运都御史吴桂芳协力共理重之玺书定之限期河平之日照旧分职管理则庶几乎目前可以一事权可以定羣策可以审利害可以酌钱粮可以据功罪而俟命于朝廷以行赏罚夫自古成大功干大业者岂因循掣肘者之所能办哉今河漕二臣敕书曰便宜部议亦曰便宜而卒不能破格一努力而为之者终为文法所拘而不敢自越也语曰役不大兴害不能已又曰不一劳者不久逸臣愚以为诚遣大臣则视河与漕无分彼此视黄与淮无分胡越势可便漕而不便于河不为也势可便黄而不便于淮不为也河道之臣龃龉则以漕运之所宜迁就者通之而使不涉于忌嫌漕运之臣抵牾则以河道之所宜委曲者导之而使相忘乎彼己腹心臂指脉理贯通无相滞碍无相阻扼其有徇私害公病人利己者辄得以其理直之而请命于陛下然后可以惟其事之所欲为而能有济臣故曰可以一事权诚遣大臣则崔镇口之应否筑塞老黄河之应否开复宿邳一带正河之应否挑浚髙家堰之有无闗系淮泗扄钥髙寳等堤之能否阻遏横流淮泗入江果否顺水之性而无所碍草湾海口何以成功而无补于目前或疏浚或筑塞能否可以并举而后取效折衷议论举众说而量其长短如不出是数者而可以黄淮兼济则力主其说而在于必行如是数者而皆无益于黄淮久逺之计则博采舆论而务为究竟必得夫事机之肯綮可以措手然后己臣故曰可以一羣策诚遣大臣则必循行河道考察地形往复江淮河南山东直隶之间备详要害何者为支流何者为正道何以遏其狂澜何以适其本性是非利害皆属之于一人淮南淮北皆视之如一体郡邑长吏与夫佐贰治河之属皆如四肢手足之率相为用而不相背利在于河者多而漕者少则从其计多者而不以为私图害在于淮者少而黄者多则从其害少者而不以为嫁祸利一害百毋以害掩利害一利百毋以利冒害不拂于人情不挠于众口臣故曰可以审利害诚遣大臣则奉命而往以陛下之心为心如陛下之亲行耳闻目击确有可据一手一足一木一石之力所不能办者皆得以请命于朝而无所窒碍内而视户工之臣相为一体外而视河漕之臣相为一家陛下既择人而用之亦能以大臣之心为心听其便宜行事大破故常利必期于大兴而不惜小费害必期于尽去而无惑人言其有事在两可势不两全利害相闗劳费难度者亦可以诣阙借筹禀授方畧而期于共济永頼臣故曰可以酌钱粮诚遣大臣则请命而行事竣而返功有底绩之期事有责成之日河漕二都御史而下以至于百司庶府卑官小吏茍有一毫之竖立效劳国事者皆得以其功而叙録奏议升赏其或因循搪塞茍安目前及浪费不赀阘茸罔效者亦得以其罪而奏闻处治一如沿边重镇或年终奏报或三年类报使人心鼓舞于奬劝激励之中而唯吾所听命然后羣力可协而百工可成臣故曰可以据功罪而俟命于朝廷以行赏罚夫由前观之而今日河之为患如此由后观之而异日河之庶几如此陛下何靳于一官之命而使运道民生日复一日无平成之期哉且陛下御极以来轸念国计每虞运道艰阻尝议开泇河矣议开胶河矣议复海运矣计亦不下百万而犹限于势力之不可能民命之不可保今皆报罢而使河渠复涨塞如故陛下何不以泇河胶河之费而借赀于河淮故道犹不失其常策哉说者以择人为难臣又以为不然夫尧之知人犹必失鲧而后禹若虑诸臣之有负任使而寘之不问是因噎废食之说也借使所遣大臣名位与河漕二臣不相上下才识与河漕二臣不相优劣而朝廷颛使一鼔舞自新之下则河漕诸臣之耳目心志皆为之丕振而思以自奋宁复寻常之茍安已哉昔唐之淮西久不能下李愬诸将非不可以计日成功者乃裴度在廷独曰臣出而诸将争功则元济就擒矣自古成功建业其所鼓舞之机类如此臣诚愿上之治淮南北如唐之克复淮西而特遣大臣如裴度之效职也如蒙敇下户工二部拟议上请则庶几河患可息运道无虞民生国计皆非小补虽有星象之异亦不能为之灾矣谨题请旨奉圣旨户工二部知道该户工二部议覆奉圣旨近来河淮为患民不安居朕何尝一日不以为念先年以运道梗塞不惜重费欲别求一道以利转漕乃议者谓治河即所以通漕遂降旨专责当事诸臣着一意治河其管河司道等官都着久任不许升转乃今河患连年如故各官悉已转迁言者不归咎旷职怠玩之臣反说朝廷不行拯恤人臣之义谓何且都不追究这所奏姑依拟着吏部便会推有才望实心任事大臣一员前去经理一应事宜着次第奏请施行
科道会勘河工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