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从事官何年进士?“答:“癸酉进士“。问:“进士,三年试取否?“答:“然“。问:“取几人?“答:“及第取三十三人,进士取二百人。及第称大科,进士称小科。“问:“所取之人,皆入仕籍乎?“答:“大科入仕,小科或仕或否。“问:“然则徒得进士之名,无所事乎?“答:“往往有老于进士者“。问:“贵国亦有恩科乎?“答:“然“。
问:“诏敕留馆几日?“答:“三日“。问:“诏敕出去时,禁士民观光。果然否?“答:“恐致杂沓喧闹,故设幕严禁。或得于窗间窥望。“问:“留馆三日之际,回谢国王否?“答:“诏敕入来时,国王出迎十里外。与敕使同入宫。宣诏毕,敕使出住官舍,国王每日出见。又遣重臣,三时请安。“曰:“敕使体重矣。“问:“迎敕时,贵国有赠遗之银云。其数几许?“答:“无过几百两。此是古例也“。
指余及从事、官弁曰:“此三君将住津局。习用官话为好。“答:“聪明衰钝,恐不能易学。“问:“泰西诸国,皆能汉语。比诸国中最易学。“答:“谨当留意学习矣。“问:“贵国能解日本语否?“答:“亦有学习者,苦(姑。原注)无精熟者耳。“问:“贵国公私文字,用何文?“答:“纯用国文“。问:“无国书乎?“答:“有之。惟妇女常贱用之。“问:“日本国书,亦解么?“答:“此亦有精通者“。问:“天津紫竹林,各国所会。将与各国人相从否?“答:“小邦姑不与各国相通。恐难往来“。曰:“不必相从。泰西人专欲探知他国事。朝鲜人虽不相通,彼亦不以为怪。“卞问:“学徒中欲择聪明者,习各国语学。虽不相通,亦有可学之道否?“中堂答:“本局设语学局。年少聪悟学习者甚多,不患无师也。但须二十以内者为可,过此则不能。“卞曰:“二十二三岁,亦可乎?“曰:“尚可为也。年至三十,则不可学“。
茶进,撤馔而起。出至外茶房,皆呈禀帖,以谢馈食之厚。乘车还寓。卞吉云曾与孔绣山、宪彝交游。其嗣庆笃、庆籥皆以候补知县,挈眷来居省城中。送名帖来访。吉云与余临炕,故会话。约明日回谢。夜,中堂成回咨出送。俄者省属中订以再明发行。(我国原咨文录在卷末。原注)“(〔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33~34页)原书上有注曰:“科举制度““敕使的接待惯例“(韩文),“天津紫竹林“,“外国语修习之必要“(韩文)。
原书注解“苦(姑)无精熟者耳“有误。
原书“茶进撤馔而起出、至外茶房“断句有误。
显然,有两个地方的文字是原书编辑者改动过了的。“问:“贵国公私文字,用何文?“答:“纯用国(注意,金允植《天津谈草》里此字为:汉。笔者)文“。问:“无国书乎?“答:“有之。惟妇女常贱用之。“问:“日本国书,亦解么?“答:“此亦(注意,金允植《天津谈草》里此字为:未。笔者)有精通者“。“首先,它们与金允植《天津谈草》里的文字不一致;其次,它们与上下文里的含义也不一致。显得不伦不类。其中的感情色彩可以理解。但显然,它们不是原文的文字。
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在中国人民抗美援朝的时候,金允植的《阴晴史》被重新编辑出版。此次编辑是在作者已经去世三十年以后,而且是在中国与韩国军队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编辑者们有些情绪是可以理解的。金允植本来的意思是说,我们国家现在才刚刚在研究要不要开放,学习外语的人很少,懂得日语的人才也几乎没有。由于长期以来,只是和中国交往,所以公私公文纯粹用汉语。我们有自己的国语文字,但是还没有用于公文。只是女人和下人们才采用这种文字。
金允植的说法本身并没有问题。朝鲜世宗大王创造文字的时候,也并没有下旨说,以此替代汉文。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朝鲜王朝的公文一直是使用汉文的。金允植是实事求是的。也正因为此,近代以后的朝鲜国语的确立,才成为该国文化发展上的一件空前的盛事。
紫竹林是天津的一个地名,在今天的吉林路附近。
“回咨外封(内外皆用柬纸。原注)“钦差督办北洋海防事宜、办理通商事务、太子太傅、文华殿太(此字应删去。笔者)大学士、直隶总督、部堂、一等肃毅伯李“。
上下皆押印章
“朝鲜国王当当开拆“
外封背:“内一件。光绪七年十二月初一日自保定省城咨。交朝鲜别遣堂上卞元奎赉回。“
小红纸书。
内面初叠,咨下押印章。
中堂职姓细书一行如外封。
为咨覆事:光绪七年六月初一日,准贵国王三月二十九日咨开,“学造一款,不容少缓。现差陪臣吏曹参议赵龙镐率领工匠赴天津,外专差司译院副司直李应浚齑咨前往,探察海道,转诣天津,豫讲奠接之方。为此咨报“等因。嗣于九月初一日,据司直李应浚呈称,初以赵龙镐派差,起呈(通“程“字。笔者)以闰月二十日为定。前期几日,龙镐意外身故,更以金允植改差。势将迟滞几旬等语。十一月二十八日,复据领选使、吏曹参议金允植赉到贵国王九月二十六日咨开,“今所患戎备之疏,由于器械不利;而器械不利,由于工技无学。故现在之兵,无器可习。己(已。笔者)购之器,有坏辄弃。是以举国之论,咸谓选工学造,为今务最要,宜先用是。专差金允植率领匠员,前赴津门,听候指挥“。因到,本爵阁大臣准此。
查贵国恳请,派人来津学习制造及练兵购器事宜,前己(当为“已“字。笔者)督同经理军器制造各委员,妥议节略章程,奏明请旨。饬由贵国王相度便宜,自行酌办。在案。兹既选派吏曹参议金允植率领员匠人等来津,先行学习制器具,见贵国王洞悉时艰,讲求武备,以图自强之计。钦佩良深。业经本阁津大臣在保定省城,传见金允植等四员,详询一切。今将带来匠徒,同赴天津,分派机器、制造两局。查照前次议定章程、条规,认真学习,由各局委员督饬工匠,尽心教导,以期技艺速成。俾得回国转换。仍留金允植等,约束各匠徒,务须恪遵局规,讲求制造。不得出外滋事及稍有懒惰荒误。除恭折具奏,并分咨钦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查照暨饬局员遵办外,相应礼部覆,为此合咨。贵国王请烦查照施行。
须至咨者。
右咨朝鲜国王。
光绪七年十二月初一日。
印章。
每折叠两段粘缝处押印。“
〔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34~36页)
原书上有注曰:“李鸿章回咨文“(韩文),“工技修习之必要“(韩文)。
原书“率领工匠、赴天津外、专差司译院副司直李应浚“断句有误。
原书“更以金允植改差、势将迟滞、几旬等语“断句有误。
原书“宜先用是专遣金允植、率领匠员“断句有误。
原书“查照暨饬局员、遵办外相、应礼部覆为此合咨“断句有误。
原书中的“部堂“是李鸿章的官衔之一。清朝各部尚书、侍郎统称部堂。各省总督多带兵部尚书衔,所以也叫部堂。
金允植很小心地记录了李鸿章回咨的全部格式。从其中我们可以知道,朝鲜高宗最初是准备派吏曹参议赵龙镐来中国的。但就在启程前几天,赵龙镐突然去世。金允植被召到汉城,被委任为新的吏曹参议,同时成了新任命的“领选使“。
朝鲜君臣是从军事的角度着眼,来看待派留学生到天津学习一事的。“今所患戎备之疏,由于器械不利;而器械不利,由于工技无学。故现在之兵,无器可习“。
“初二日,晴。今日曾王考忌祀。远来未将事,不胜感怆。
饭后乘车访崇方伯骏、方廉访大湜、史观察克宽。皆以公事辞不见。旋即回谢寓所逋词云。此亦例也。
转向孔知县所馆,兄弟迎入。长庆笃,号筱山,年四十八。次庆籥,号厚甫(字号通用。原注),年三十余。又有一弟湖南州吏目云。主人以卞吉云尝与先人交游,极其款洽。
出示《韩斋雅集图》一轴,绣山与诸名士游宴时绘成者也。画仅尺幅,而诸人之追后题咏,殆成牛腰。又示其先大夫人葆英堂学隶一轴,字画遒健,亦多妇人题赞。皆精密古雅,才情烂漫,文辞清婉。真传家之宝也。
使其二子拜见,长名繁德,年九岁。次七岁,与其小妹年可四五岁,皆便娟可爱。少顷,邀其姻友刘观察树堂。号景韩,年五十,云南人。及历清河道,现丁母忧居本省城中。离乡三十余年,挈眷留住云。笔谈五六纸。主人设酒食以馈之。且请题字于韩斋图轴末。吉云书数行感旧之意。余赋五绝一首,托吉云书之。忽忽告别。主人分赠《对岳楼诗集》各一卷。此则己(当为“已“字。笔者)见者也。衍圣公庆(此处缺一“容“字。笔者),于先圣为七十六世,与主人为从行云。“(〔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36页)
原书上有注曰:“孔庆笃、庆籥““刘树堂“。
金允植见到的是孔子的后裔。据他们兄弟自己讲,他们与衍圣公孔庆容是堂兄弟的辈份。实际上,孔庆容不是衍圣公。第七十六代衍圣公是孔令贻。卞吉云与他们的父辈孔绣山等有交往,兄弟二人都很兴奋。孔绣山很有才华,与他和诗的人很多。民国徐世昌编辑的《晚晴簃诗存》里有很多诗歌的题目是与他唱和的。曾任观察使的晚清诗人李宗传(1767~1840)就写有《孔绣山孝廉游趵突泉之作》。孔绣山的绘画也很有名气。刘树堂后来任浙江巡抚。他的妻子是孔祥淑。孔祥淑字齐贤,是一位女诗人,有诗集《韵香阁诗草》。
朝鲜文人奉箕子为圣,同时也供奉孔子。金允植等在保定见到了孔子的后裔,自然十分兴奋。
“申刻还寓,以明春正月初六日为李中堂(鸿章。原注)六十生朝,省中各官皆有庆礼。余等虽在天津,不可仍置。故托匠人刻金字寿帐,及桃、麦、酒、烛等物,伴送禀帖,仍告辞别。中堂以屡有所送,不可冒收,并还退。只送回名帖、赉封。
还入督署。文武巡捕、内外茶房及各门衙役,丸(当为“凡“字。笔者)通谒者,皆有赠遗之例。吾等四人所遗银子,合为百余两。此外又有人参、清心丸之属许多费用。皆经游藏园当面略定者。若本处官员,通谒时所用浮费,倍蓰于此云。游藏园从者,于吾等事勤劳甚多。虽承其主人之意,不安殊甚。故六两参、六个篦、六个丸药、两柄扇赠给。
夜往别游藏园。藏园亦于明晓还永定。今番之行,专为吾等先容也。趁中堂寿辰,将复来云。视本国如己忧,不惮劳苦,此世此人何处得来?临别黯然,赋赠五古一篇。明春来谒中堂于天津时,约再晤。而前督署文巡捕,指(持。原注)凭票而来。卞吉云回程时带去者也。“(〔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36~37页)
原书上有注曰:“李鸿章六十生朝““游藏园“。
原书“余等、虽在天津、不可仍置故“断句有误。
现在是农历的十二月,下个月就是正月了。正月初六日是李鸿章的生日。在保定总督府那里,到处是给李鸿章送礼的人。既是新年,又是李鸿章生日,“省中各官皆有庆礼“。
李鸿章不肯收金允植等的礼物。总督府的人可是要收礼的。只要是想见到李鸿章,就要给他们送礼。金允植等送了一百多两银子。据说,中国官员送的还要加倍。金允植虽然考虑到这些是中国的礼数,不得不遵守的,却也感觉到了中国政府行政开支之外的许多支出,大约是朝鲜政府无法承受的。
“初三日,晴。朝饭后发行。历安州境,宿高阳县六十里。此果郦生见沛公处耶?邑样比他县颇为萧条矣。“(〔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37页)
原书上有注曰:“保定出发“。
金允植等现在是在向东走。现今河北省尚有“高阳县“。其附近就是任丘市与著名的白洋淀。“郦生“就是郦食其(?~203),他自称是“高阳酒徒“。在汉高祖刘邦到达陈留时献计,帮助高祖攻下了陈留。但郦食其所在的高阳不是县名,而是镇名。故址在今河南省。金允植把郦食其看成是河北人了。
“初四日。晴。鸡初鸣发行。至三十余里,有河水仅数十步广,即清河。上流达于通州,即运河也。黄河亦相通云。清河县距此不远。连日所历之地,皆冀北之野,旷茫无一点山,甚于辽阳。到处河流。若在夏潦,跋涉极艰矣。一行车为十七。两河上惟小舟一只,不过载车一辆、骡三匹。凡十七往返,消了一时有余。
三十里任邱县打点。吕公浦六十里宿所。一望广野,皆种小麦。久旱苗干,民情可悯。土人云,此野产谷极多,太半入于骡马喂养,不然则不可胜食。然到处店舍,多不炊饭,惟以小麦饼充饥,亦甚。习俗然也。今日行一百二十里。“(〔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37页)
原书上有注曰“运河“。该注不确。此地与运河有很大距离。
金允植看到的干旱,似乎不对。首先,清河只有数十步宽,却要依靠渡船。此时是农历的腊月初四,正是河北最冷的季节。可见,河水流速很大。其次,这里是“到处河流“的地区,不可能有那么旱。金允植大约没有看明白冬天冰冻下的农田情况。
从现在开始,金允植开始懂得河北人的饮食是“习俗然也“了。看来,1882年的任丘地区还是有很多野生植物资源的。“土人云,此野产谷极多,太半入于骡马喂养,不然则不可胜食。“
“初五日,晴。未明发行。大城县六十里打点。行三十五里至运粮河。
冬旱,水不过十武之广,而有舟济人。此黄河之余派,漕运南谷者也。黄河入中国,七分归南,三分朝天。此其一也。
复行至六七里,有河。即水势颇悍、运粮河之上流也。上有石桥,两傍缭以红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