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居住条件很好,设施齐全,灯光保持着舒适怡人的亮度,如果忽略窗户上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窗帘以及响彻房间每一个角落的医学仪器的“滴滴”声,这的确是一个“适合休养”的地方。
路舲设想了很多遍,如果见到路赫爸爸她会怎样的羞愧抬不起头来、她要如何调解三哥和他的矛盾,他会不会不欢迎自己的出现,三哥所说的话又有什么深意……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在她见到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路赫时,全都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商业帝王,同时也是在她面前撒娇卖萌的日渐衰老的父亲,现在就像植物人一样,浑身插满了管子,在三两个医护人员的摆弄下活着。
只是瞬间,路舲感觉自己的整个脸庞被温热的液体打湿……这一刻她真的恨死了自己!因为即便看到了这一幕,她竟然还是愿意相信三哥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哎……”路赫是清醒着的,他很是费力地将眼球转向路舲的方向,“这是怎么啦?谁惹我们家小淑女哭成这样?”
“呜!”这下子路舲的情绪彻底大爆发,哭起来更加肆无忌惮,声音大得都有点吓人。
护理人员帮着将路赫的脖子扭到一个方便舒适的位置,路舲赶紧冲上前帮忙,这时候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对于亲人离去的恐惧,“爸爸!呜、呜——爸爸,你怎么了,爸爸……”
她很清楚,爸爸会变成这样大概是被用了神经性药物,他并没有得重病,可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害怕,因为这个男人,在她的生命之中,就是父亲。
路赫的身体一动也动不了,只能拼命地冲她眨眼,“舲,小舲啊,舲!老爸没事啊、没事,什么病都没有,不是中风也不是脑血栓,好好的呢!你别哭,别哭了啊……”
屋外的庭院里,如画中仙一般的年轻男子蹙眉盯着几米之外的房门。这些房间隔音效果很好的,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还是听到了路舲的哭声呢?而且,哭得那么伤心。
顿了顿,他忽然大步走向房门。可是,站在门前,抬起来要推门的手却抓在了头发上。慕凉川对自己的发型一向是极其上心的,除了要在外界保持良好的形象以外,跟路舲也
有点关系——她始终坚持“再上乘的美男,发型也非常重要”的观点。
现在,他狠狠地揉乱了一头的黑发,最终还是颓唐地坐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那天的天气很好,太阳的光辉无私地洒向地面每一寸角落,花木上覆盖的大雪渐渐消退,时不时滴落的水珠慢慢渗入地砖的缝隙之中……那时候我想,所有、所有这一切都在接收光照和温暖,只有我不是,只有我。——慕凉川2060年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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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护人员离开后,路舲坐在病床旁边,脸上的泪痕已干,正专心致志地削着一个苹果,似乎刚刚那个情绪崩溃的女孩根本就是别人的幻觉一般。
路赫躺在床上看着她,她长大了,也明白了眼泪只会让在意自己的人心疼的道理,所以她不哭。他欣慰,却又失落,孩子长大啦……但是他的脸上是很平静舒心的笑。
两人都没有说话,这宁静祥和的时候太短暂,谁都清楚,谁也不去打断。
终于,在路舲把装了盘的苹果放在床头时,路赫对她慈爱地笑笑:“舲,你想不想知道,二哥的事情?”
所谓的二哥,路舲从小就一直听说,他们是二叔——路赫爸爸的弟弟,所生的儿子,在路家永远有他的位置,哪怕他失踪那么多年了。
路舲一愣,“啊?好啊,爸爸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她一副好学生准备上课听讲的认真姿态,倒让路赫有些失笑:“舲,不要这么严肃,老爸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哦。”
“哎呀——”路赫长舒一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想想小二子还在咱家的时候,你老爸我啊,是真疼他,比疼你大哥更甚呢!他……”他的语调低了些许,“他身体不好,所以我们都关照他,你大哥也疼爱他。”说到这里,路赫的眼中闪现出兴奋的光彩,“你大哥二哥感情好啊,哎呀那时候俩小子围在身边张牙舞爪的,哈,还一块挑战我呢,我们在一起下围棋……”
路舲将头扭向一边,一滴泪倏地滑过眼角,下围棋……
路赫爸爸很苦吧?他,想念曾经这些男孩围在他身边的日子,可是,不管是那个未曾谋面的二哥,还是门外的三哥,尽管他们曾绕他膝下,可现在,他们都离开了他。
那兴致勃勃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惜你老爸我呀,从来不惯着年轻小伙子,每次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啊!”
路舲看着窗外拼命点头,“嗯,老爸最厉害!三哥和大哥一起和您战过那么多盘,从来都输得七荤八素呢。”
“哈哈,这你是说的实话!哎,小舲啊,你看老爸有些东西拿过来了,你大哥和二哥的合影在窗边那柜子上呢,你没看过吧?”
“是吗?”路舲忙起身走过去,顺势抹掉脸上的泪珠,“那我得看看。”
她拿起精致的相框,照片里是两个年少的男孩,个子高的是路东程,和现在的面貌仍有大部分相似;那另一个小一些的,自然就是二哥——路思哲。
拍照的时间应该是夏季,两人背后的高大树木郁郁葱葱,再看他们面颊红扑扑大汗淋漓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运动回来。路思哲大约6岁,怀里死死抱着足球,路东程似乎是想夺球,然而前者咬牙不肯松手,这场景看上去倒是活泼有爱。路舲不禁笑起来,果然,他们的感情很好……等等!那个……那个斑点是……
“啪!”镜框垂直拍打在光滑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