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轩然淡淡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幽深如古井,似乎埋葬了无数的喜怒哀怨。
目光触及到他颈间的伤痕,成语下意识地两手一软,脖子上没了束缚,对方沿着墙壁缓缓坐回原地。
这个男人,在她前些天刚来的时候,他几乎是死的,浑身上下都是血腥至极却没有经过半点医护处理的伤口,她也能明白这里面的人一听当年的案子又被提起所以急于表现一番的心思,他被用刑,她并不惊讶。
震住她的是他的态度,看那些伤口,很明显,他已经被招待过各种在天网内部允许实行的酷刑,甚至锁骨有钉入钢钉的痕迹、身体一些部位还有扒过一层表皮或剜过肉的浅白印痕……这些都是她在让人为他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的,是旧伤,而新伤,那位仁慈的老大夫只是告诉她,是某些令男人痛苦不堪的刑罚所致,她不甚了解,只知道那必定让人生不如死。但是李轩然没有死,也没有开口说出任何相关的信息。
有时候,成语甚至觉得,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他那种平静冷漠的态度,是一个受了冤屈的人在受过各种酷刑之后应该有的吗?他,似乎是对天网怀有恨意的吧?
“唉……”算了,她是没有天分审问这样的男人。查这种人都被杀光现场都被烧毁唯一生还者还死活不开口的悬案,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正当她失落之时,李轩然忽地抬头清淡一笑,“成小姐有个哥哥吧?听说你们感情很好。”
成语先是被这忽然的笑容惊得一呆,随即警惕地瞪过去:“你什么意思?审问你的是我,要记仇记我就罢了,找我哥干什么?”
“我和妹妹感情也很好,”李轩然自顾自说着,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成小姐愿意听我跟她的事情吗?”
“……愿意!当然!”
“帮不到你破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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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倾斜地打在墙壁上,成语吸了吸鼻子,缓缓站起身。
如果要她为李轩然所讲述的故事下一个定义,她只能说,那真的是个悲剧。
低头看看手表,已经四点多了,成语转身向外走,“今天的审讯到此结束,你所说的并没有被记录下来,所以,就当做是我们私底下的谈话吧。”
李轩然突然叫住了她:“成小姐,您过来之前,我的那些牢友说我这次是走运了,因为您一向冷静、理智、客观——既然是私底下的谈话,我能不能问问,您有过理性被感情控制的时候吗?”
成语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她回头随意地笑笑,就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淡淡道:“怎么没有?很多呢。18岁的时候去一个贩毒组织做卧底,甚至还疯狂地迷恋上他们的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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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日,香海市T大学的寒假正式开始。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然而,路舲走下楼的时候,表情却并不是多么的晴朗。
慕凉川把早餐端上饭桌,转身歪头看着她,“舲,你今天……起晚了半个小时。”
路舲顿了下,伸手理了理头发,“放假第一天嘛,神经放松下来了。”
“你可不是会在生活习惯上面放松的人啊,”慕凉川将牛奶放到她面前,淡淡道,“是不是昨天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哥?”
“嗯?”
“姜巍……”路舲捏紧手中的玻璃杯。
慕凉川目光一沉,“他因为他叔叔的死为难你了?”
“没有……”只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对自己确实疏离了许多啊,“姜巍没有怪过我,可是,他昨天去学校休学了。”
慕凉川沉吟了一下,微微点头,“家里那么大的烂摊子,他大概需要很久才能整理出个头绪吧。”
“是我害得他从一个大少爷跌落了云端!”路舲忽地哽咽出声。
慕凉川连忙坐到她身边,“怎么突然哭了呢?”
“那毕竟是他的叔叔,是亲人啊……”
“你不能这么想!”慕凉川强硬地掰过路舲的肩膀,“你听我说,姜准做的事够他死十次了,就算你没有查出来也不代表他没有犯过那些罪行,他有罪,他就要承担后果。你没有害死他,你听着,他是被自己害死的。”
路舲点头,再点头,然后崩溃地大哭,“我总是想起,他摔死的照片刊登在报纸……”
慕凉川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她剩下的话语变成沉闷的哭声断断续续从他胸腔处传来……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亲手,是很害怕的。只是那时是为了她,所以哪怕心脏恐慌得几乎跳出身体,也没有一丝后悔的想法。——慕凉川2059/1/23】
而现在,这是路舲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负罪感,尽管他很清楚,她也没有后悔,可她这样的人,不该承受这种痛苦。
“舲,”慕凉川听见自己轻微的叹息声,“本来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以后会冲动……”
“什么?”路舲猛地抬头看着他,直觉接下来听到的信息不会太好……
“你不是一直好奇姜准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吗,是那位路先生告诉他的。”
“路先生!”
“准确地说,姜准之前那么大胆搞出这些事情,都少不了他的怂恿啊。”慕凉川苦笑,“那位路先生,跟姜准自杀也不是毫无关系吧?他,不是个单纯的角色,舲,你究竟是怎么惹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