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排山倒海似得压了下来。萤火在葳蕤的草丛里忽隐忽现,挂满枝头的火红果实仿佛受不了夏夜的尚未消散的余热,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天华山庄一处隐蔽的居所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在无垠的黑暗中显得尤为亮眼。
华千靖神色恭敬地垂着头,眼里却有着遮掩不去的胆怯。
“公子,冷昔残该怎么办?”
厚重的幕帘旁露出一角素白的衣袂,一个男子执着一把玉瓷骨扇,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个通体剔透的黑玉云纹扇坠。
“华盟主,你在担心什么呢?”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平淡如水,却弥漫了一室的清冷。
“鄙人只是担心,他会误了公子的事。”华千靖小心翼翼地答着,全然没有了一个武林盟主的威严。
男子沉吟片刻,声音如涓涓细流一般蜿蜒到华千靖耳边,“华盟主是在担心你的家人与名声吧。”
华千靖陡然一惊,额上一滴冷汗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溅出一滴水痕。
“公子……公子说过,若公子事成,能保我家人无忧盛名仍存……”华千靖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哆嗦。
“对华盟主来说,家人重要呢,还是名声重要呢?”男子仰头望了望窗外的夜色,语调似乎在与对方寒暄一般随意。
又一滴冷汗坠下,屋子里静得似乎能听到汗水与地面碰撞发出的轻微响声。
华千靖微微呆怔,他不会忘记,那一天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眼前男子和一群紫衣人,自己的妻子儿女被紧紧挟持在他们手中。他怒,冲上前要与他拼命,可是四十三年的功力在他面前竟然十招瓦解,他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看着他轻描淡写地取出一叠纸,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细细念着,听着听着,他的脸便霎时惨白,因为那纸上写的,全是他几年来做的以为无人知晓的亏心事,随便一件就能让他身败名裂。然后他听见他停下数落罪行的声音,淡然问着自己,是要身败名裂全家陪葬,还是助他让一个人当上盟主,然后获得名声深居简出。
他还有的选择吗?
他对眼前这个男子一无所知,只叫他公子,只能完成任务换取平安。他的任务原本不能有任何差错,却想不到武林魔头冷昔残竟然不怕武林中人讨伐,到比武场上比武,生生坏了他的事。
“不选吗?”白衣男子依旧看着窗外,弯月不知何时挂到天头,洒下一室光辉,“其实也没什么,冷昔残那人,不会想当盟主的,要是我们有什么举动,反倒会让他起疑。”
华千靖一愣,抬头看向背影朦胧的男子。
“以不动应万动,才是聪明之举,对么?”
“……公子真的不采取任何措施么?冷昔残武功高强,要是他想,可能盟主之位真能是他的。”
“嗯。”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可是他那样的人,不会想得到一个自相矛盾的身份。”
“……”华千靖无言,想了想,又鼓起勇气问道,“那鄙人的家属……”
“嗯,这次先放过你吧……”
华千靖终于松了口气,抹去一头冷汗,拱手告辞道:“那鄙人为公子寻一处好些的住处。”
“不必了,就在这吧……”其实他住哪里都是一样的,反正都不在她身边……
“那鄙人先走一步,以免有人起疑。”
“嗯。”
这一场谈话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在平静的夜里,却暗暗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足以令天下变色的阴谋。
次日,天华山庄。
琅琊盟盟主最终角逐赛。
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的冷昔残随意瞄了一眼属下为自己抽来的签,红色,他喜欢。
他的对手叫银雾,一个善用暗器的中年男子,此时正呲牙咧嘴地瞪着自己。
冷昔残冷哼一声,随即转过头,看向台上打的正难解难分的一男一女。
男子高大魁梧虎背熊腰,看上去显然比那娇小柔弱的女子要有优势的多,但那女子手中一条银鞭使得出神入化,令那男子过了一炷香工夫愣是没能近的了她身。
冷昔残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再过半柱香的工夫,那男子一定是精疲力竭真气涣散而败,那女子虽然鞭法厉害战术聪明,比自己却是低了个档次。也不知这一界武林大会怎么回事,没几个让他看得过眼的对手。
半柱香后,男子果然落败。第二轮便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与一个一身正气年轻俊秀男子的比试。
冷昔残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赛场,原以为又是一场乏味的比试,却在看到那年轻男子的招式时微微一顿。
如果他没看错,那个起势像是江湖上失传已久昆云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