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寰做事一向稳妥,他刚一病好就开始为她考虑,早就定下一家离家最近的高档产院,家里诸人也早早准备她生产一应物品,他甚至还训练了他们几次,遇到紧急情况如何反应。
她笑他过分,他也不语。她到底年轻,怎能比他久经风浪之人,深刻体味有备无患的重要意义,做起生意来他都不只狡兔三窟,何况是这等大事,穆家多年屹立不倒,怎会没些宝贵经验?
他自是不会对她说这些,她是女人,又是小女孩儿,他只需爱护体贴,没必要时时教导,该做的事情他自然会做,何必让她多费心思。
事实证明,穆宇寰何等英明。
怀孕后期,穆宇寰总觉她怀孕前期太过辛苦,以致怀孕四个多月还腰细如柳,五个月了,还穿得下普通衣服,就变着法儿的给她补养。
她为了不让他担心,也就依他,再说,阿恒的孩子,她也是极其珍视的,前段时间只是出于无奈,才不得不累着自己。
结果她就象小猪一样,胖了起来,他看在心里很是得意,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她的预产期是2月下旬,还有不到40天,此时肚子已经很大了,在他们都看不到的腹部皮肤下面,她的子宫已被撑得薄脆如纸。
蕊蕊生豆豆时就是剖腹产,肚腹上已有瘢痕,她天生子宫壁薄,可她并不知道。生豆豆时她还未满21岁,真的很小,对身体也不是没有损害。
好在她身体底子不错,这胎怀孕又隔了将近7年,所以多次检查并没异样。可是这一跤摔下去,她还是破了。
她也就是在穆宇寰这里,从她倒地到被送上手术台,不过几分钟功夫儿,家里工作人员和医院各个方面,都是准备充分,行动如风,没有丝毫耽误。要是落在别人手里,这路上的颠簸耽误,很可能就会造成一尸两命。
饶是如此,这一跤跌的着实是重,身下撕裂的伤口很大,腹腔内满是鲜血,孩子也滑落了出来,掉到了腹腔里。好在送得及时,她没因失血过多致死,她的血型也很普通,血浆并不缺乏,孩子被胎膜包着,没受损伤,也没窒息。
穆宇寰呆坐在走廊里,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身上手上全是血渍,在惨白的灯光下触目惊心,有人给他送来干净衣服,他却连换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只见她惨白的脸,在进手术室前殷殷叮嘱,“救孩子,大哥,救救孩子。”
助理见他脸色不对,知他大病初愈,十分担心,却一时想不起这种情况通知谁好,猛地想起罗永浩,也不和他商量,直接拨通号码。自蕊蕊回了穆家,罗永浩的手机也是24小时开机。
罗永浩一路冲进医院,见了手术室就往里闯,自然被人拦住。他回头见到坐在一旁的穆宇寰,惊急之下就失了控制,拎住穆宇寰的衣领大吼,“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她为了照顾你连自己都不顾了,你就没有心的么!”
一旁两个助理赶紧上前,去抓罗永浩,而等到罗永浩看清穆宇寰脸上神色及身上血渍,也吓得松了手,一时不知穆宇寰现在是什么状况,也不知蕊蕊到底有多严重。穆宇寰对这些,却全无反应,恍若不知。
好在医生本是相熟,私家医院又对患者及家属照顾殷勤,此时已有人前来通知,孩子、大人都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伤口太大,又是撕裂,缝合起来很是费时,腹腔内也要多费时间清理干净,所以一时半会儿,手术还不能结束。
又过一会儿又有人来说,孩子已经检查完毕,目前还没发现任何问题,是健康男婴。
众人马上纷纷给穆宇寰道喜,说,感谢神灵保佑,大小平安,孩子健康。蕊蕊年轻,就是有伤,大不了多花些时日用心将养,也自会无恙,宽慰之意明显。
穆宇寰的神色也已稍缓,神志恢复了一些,罗永浩觉得自己刚才实在过分,此时就上前道歉,“大哥,我刚才真是不对,也是一时急糊涂了,你可别怪我,现在蕊蕊和孩子都没事儿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见罗永浩这样,助理就知刚才做对了。穆宇寰还是说不出话来,就只是闭了眼睛,摇摇头。罗永浩和穆宇寰助理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再过一会儿,孩子就被抱了出来,他虽未足月,但并不很瘦小,哭声也可称嘹亮,众人又是不住口地夸奖,早有等候多时的保姆、特护,接了孩子抱给穆宇寰看。
罗永浩伸头望了一眼,冒出一句,“倒是蛮像阿恒。”又觉不妥,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
穆宇寰接了孩子,看着看着,泪水、汗水滚滚而下,一旁的人也是个个感慨心酸,保姆和特护的手和胳膊,在穆宇寰的手臂之下不敢稍离,生怕他一个把持不住把孩子摔着。他却抱着孩子,迟迟不肯松手,也没人敢去劝他。
母子平安的消息,泪水流淌的发泄,新生婴儿带来的希望和责任,终于让穆宇寰缓了过来,而罗永浩的话,既是刺激也是提醒,让他痛楚当中也有安慰。及至他把婴儿交出之时,脸上已有血色,手臂相当稳定。
他站起身来,看着保姆将婴儿放入保温箱,精心看护,又看了一会儿,就进了休息室换洗,再次出来已基本如常。这时又有人来,说是手术顺利,不过……
这声“不过”,又让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小护士左右看看,似在分辨哪个是患者丈夫,想起刚才抱孩子的是穆宇寰,就对他说,虽没摘除,不过以后恐怕再也不能生育了。
穆宇寰长长的一口气叹了出来,还没说话,罗永浩已抢先开口,“不能生最好!这种生法儿,吓也被她吓死了,可别再生了!”
穆宇寰并未答言,因为他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别说他自己早就儿女双全,就是没有,只要阿恒有了这个儿子,他也不觉此生遗憾了。而他对蕊蕊的关爱又何尝低于罗永浩呢?
不过这话由罗永浩说出来,就很让他不爽,因为这是丈夫的权力。不爽归不爽,白天的事情加上晚上的变故,让他既自卑又自责,完全想不到,事情本是意外,实际上,正是他救了这母子二人两条性命。
成就高的人大抵如此,自视甚高,对自己要求也过于完美,做到的事情总觉正常,没做到的事情就会耿耿于怀,过于自责,况且他的心态早已不正常。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手术还没做完,当然也不会有人想到回去,穆宇寰安排用不上的人各自休息,他和罗永浩也躲进休息室吸烟、休息。
罗永浩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有口无心,只是担心穆宇寰的承受能力他才道歉,他真是希望通过各种方法,让蕊蕊早日脱离穆家。现在孩子已经生完,说象阿恒是给穆宇寰个提醒,以后他的生活重心和心理安慰,可以转向这个孩子,别在蕊蕊身上打主意了。
这次出事不管怎么说,你穆家也有责任,你穆宇寰的状态也不适合再照顾蕊蕊,那么就别跟着掺和了,我罗永浩有能力也有权力照顾她。现在母子已经不是一体,咱们各取各的,都是心随所愿。
罗永浩本指望穆宇寰开口说些什么,把这个事儿说开,解决了,就行了,可穆宇寰就是不说。穆宇寰自然知道罗永浩心中想法,但他对蕊蕊的感情,让他迟迟开不了这个口,他就象要被执行死刑的囚犯,只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能拖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