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蕊,蕊蕊,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呀……”罗永浩的声音大了起来,把她从神游状态拉了回来。
但她已经心不在焉了,她找个借口,把电话挂了,穿好衣服,又洗漱一下。这期间,她一直没听到他的任何声响,也没感觉到他的存在,很显然,他不在南房。
不和她打招呼,他是不会出去的,实际上,他很少出去,她经常建议他出去走走,可他说他不喜欢,说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了,但她知道,他是放心不下她。
她披了外衣,直接走去正房找他,一进客厅就看他坐沙发上,低垂了头,双手紧紧地按着太阳穴。
她大吃一惊,快走两步,熟练地拉起他,让他仰靠在沙发背上,然后跨坐在他的双腿上,用自己的手替下了他的双手,给他揉着、按着,一面观察着他的脸色,来判断要用多大的力。
其实他甫一接触到她的气息,就觉得好多了,所以她弄了没几下,他就握了她的手,让她停止,他怕她累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在沙发上坐好,握着的她的手,在掌心揉捏,然后放在嘴里轻轻啮咬。
他的这个习惯,和阿恒是一模一样。她曾经对他说起过,他先是有些吃惊,然后就笑了起来。
他说,他一直有这个习惯,阿恒小时候,他一边把阿恒抱在怀里,一边就这样咬阿恒的手,一直到阿恒很大了,好像小学都毕业了,才慢慢地不这样了,但他真的不知道,阿恒也有这习惯。
他想了一会儿心事,见她一直担心地看着自己,就对她笑笑,说,“不用担心,我不是很久没头痛了?再说疼得也不厉害,谁都会有点不舒服的,哪用得着这么紧张。”
“我……”
“你想怎么样,说。”
“我想带你去医院。”
他“呼”地站了起来,“好了,好了,吃饭去,你还真抗饿。”
吃饭的时候他说,“我想去公司看看。”
“啊?”她愣了一下,虽然她一直盼着这一天,希望他重新站起来,再次成为那个人人仰望的“穆老虎”。可是,这天真的到来时,她又隐隐有些不安。这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而引起的不安,她这样对自己解释了一下,拒绝想太多。
见她沉吟不语,他就静静地推测她的想法,担心他的身体,这是肯定的,但是就没有点别的么?是怕失去他的照顾和陪伴么?还是……
他也拒绝再想。他本来就不愿离开她,离开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家。他很爱家,有妈妈有阿恒时爱,现在没有妈妈和阿恒了,有了她,他依然很爱,爱到一想到要离开,就心里难受。
但他没办法,他不能不去为她和孩子今后的生活着想,他需要去掌握振宇,为她和孩子提供保护,如果这种保护和付出必须有人来做,那他宁愿自己来做,而不能让罗永浩去做。
“我也该去公司看看了,咱们家的事儿,也不能总是劳动人家罗永浩。”他又说了一遍,语速缓慢,把“咱们家”和“人家”这样的字眼儿,咬得异常清楚。
她明晰地感觉到一种东西,很清楚,但是一时无法分辨出到底是什么,想了想,还是无果,就说,“去可以,你先做个身体检查。”
“你想检查我什么地方呀?”
她想想,他的身体其实很健康,他得抑郁症时,她早就让医生和护士,趁他不注意检查好几遍了,要是不健康,象他那时那么折腾,估计早就活不到今天了,即使活下来,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心理测试估计也做不成了,再说她现在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了,抑郁还有一些那是肯定的,但是严重程度是随时在变化的呀,不经常做也没什么用,就是现在完全好了,也不敢保证他就永远都不会再犯了,健康人也有可能抑郁的,就说她自己,不是也抑郁过好几次了么?!
“头痛。我们就看看为什么头痛。”
“这有什么可看的,原因我自己都知道……”
“你去看完了,就可以去公司上班了,要不我会担心。”她赶紧打断他,要是让他说下去,她就有可能被他说服,他太厉害了,她要是想坚持和他不同的意见,最好不要和他讨论,诱惑和威胁比较管用。
下午他们去了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说,“现在看来你的头痛,很可能是精神焦虑和压力太大引起的,你……”
“什么原因引起的,我自己知道,你不用分析了,你说怎么治疗就行了。”他打断医生的话。
“最好的治疗方式当然预防了,避免引起这种情况的方法……”
他再次打断,“这个我也知道。”心想,废话!要是能完全预防,我还能让它疼?我吃饱撑的呀。“你就说,预防失败后怎么补救吧。”
“要是疼得厉害,我建议你住院……”
“不住院,别的方法。”
“呃,物理疗法,电流刺激……”
他感到身边的蕊蕊一哆嗦。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后,轻轻去扶她,“我们回去。”连看也不看医生一眼。
蕊蕊还不死心,不肯起来,“那就没有药物什么的么?”
医生的汗都下来,从穆宇寰坐到他面前开始,他就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他并不觉得恼怒,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他就是有点乱。
“哦,有,有的,有止痛药可以缓解的。”
这个答案让她很失望,但还是说,“那麻烦您给开点儿吧。”
医生开完药,又说了一句,“对了,还有按摩,我们这有很好的按摩师,你可以……”
“切!”,穆宇寰又用一声冷笑再次打断了他。
蕊蕊知道,在他的心里,谁的按摩都没有她的按摩,能更让他舒服。
穆宇寰从刚才起,就一直站着,这时又一次对蕊蕊说,“走吧。”声音依然柔和。
蕊蕊还不起身,只是把医生开好的单子交给他,“你去取药吧。”他只好出去了。
他一出门,就带走了医生的压力,蕊蕊压低声音说,“前阵子他心情不太好,好像是……”
“抑郁症。”医生很顺畅的接口,“头痛的症状,在抑郁症患者中占的比例很大,男的尤其多,这和生活习惯有关系,比如吸烟、饮酒、失眠等。”
蕊蕊知道,这些,穆宇寰都占全了。“那您能不能把这些帮我写个医嘱,要不,他不信。”
医生心想,写了他也未必信,也未必能遵医嘱,但还是写了下来。
穆宇寰把单子交给门外的助理,就转身回来了。医生还没写完,蕊蕊也不站起来,他就有些焦躁了。蕊蕊感觉到了,就安稳地握了他的手,说,“马上就好。”
他叹口气,虽然还没坐下,但是也平静了不少。
两人走到走廊上,助理已经取药回来了,把药交给穆宇寰。穆宇寰故意落后一步,直接把药塞进了垃圾桶。走在前面的蕊蕊虽没回头,也知道他干了什么,可想想只是止痛药,也就随他去了。
到了家,他就赶紧说,“累了吧,净瞎耽误功夫儿,你快睡个午觉吧。”
“也不全是耽误功夫儿。”她拿出了那张单子,给他看。
上面写着:戒烟、戒酒、充足睡眠、保持情绪平静愉快……
他一把把单子揉了,“都是鬼扯,那人要是死了,岂不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活着干嘛,不就是为了体验各种情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