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有些茶叶也未必要喝,可以冲着看的。”
“哦!我知道了,我见过有种花茶,泡在杯子里,就能开出一朵花来,很漂亮的。”
“花朵自是美的,可惜到了我这年龄,又处在这种环境,赏花的心境就不多了,我爱看另外一种茶,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他亲自进房间取一应用品,泡了一杯君山银针给她看。
但见颗颗叶片,在直长的透明玻璃杯中起起伏伏,纷纷争涌,煞是好看,她惊奇地瞪大眼睛。
“你看它们象什么?”他问她。
她正在思索。
他继续说,“比喻很多,我最喜欢的是刀剑,有人还说,三起三落就是人生。我倒觉得,既是宝刀、宝剑就定要出鞘,快意一番。人生之事,沉下容易,浮起就难,但凡有机会,不如冲天而起,就算是最后终是下马落地,剧痛难当,也历经过种种,不枉此生。所谓男儿本色,不去冲杀一番,对不起自己!”
她叹息一声,望向他的目光满是敬仰,他虽强健,可身量不高,中等而已,比罗永浩和阿恒都要矮些,可怎么每每看他,她总觉需要仰视?
见她无语,他不由微笑,她还是个小女孩儿而已,“和你说这些,恐怕你不爱听。”
她摇摇头,“我真的很钦佩你,还有就是,羡慕阿恒,我要是说我也拼杀过,能够懂得你,不知你信不信?”
他想起上次他们见面,她只是说起,他们初次见面的种种,并没时间说得过多,他也想到,她曾流落到那种地步,定是也有一番曲折的,就鼓励她说,“你如果方便,我倒是很想知道。”
她从童年讲起。在她淡淡的讲述中,他数次动容,他的战斗若说是刚烈凶猛,她的挣扎则是压抑惨烈,他为家人拼的是实力付出,牺牲爱情,她没有这些,靠的只是血色肉搏,把自己当做祭品倾囊献上,这种牺牲,竟让他觉得,比他还要彻底。
想她小小女孩儿,这等经历丝毫不比他逊色,境遇则更加险恶,所怀愿望,也是殊途同归,她说的这句“懂得”,就格外深切,更令他珍惜。毕竟身边有几人能说到这些,丝丝缕缕的利益牵扯,拌住了别人,也拌住了他自己。妻子如能有这份“懂得”,他又岂会有今日的麻烦?
他觉得她象枝冬日腊梅,看来娇嫩美丽却能傲霜斗雪,还有幽幽沁心入脾的暗香,着实丰厚。
下午四点半,家里的电话再度响起,他们相视而笑,他说,“又是阿恒。”她说,“他要安排晚餐。”三人通话,都是笑语妍妍,一派融洽的家人感觉。
挂断电话,阿姨自去忙碌,两人又说起阿恒,他讲他的幼年趣事,她说他的人生愿望。说到阿恒提起过的“债务”,穆宇寰真心感叹,“我还不如阿恒,他倒是比我看得开,舍弃得了,我觉得自己反倒是,没有他的心胸气度。”
她说,“不是的,大哥,阿恒现在能有还债的资本和实力,还不是因你一早打下江山?不为现在的成功,你当初又因何欠债?最难得的是,你和阿恒都很优秀,还了债务,穆家仍会被人仰视!”
他再次感叹她的通透,面容上除了欣喜又不自觉地带出一丝傲然,她细心的感受到了,就继续说,“阿恒这次去分家,就是因为我怀孕了,打算结婚,他已决定将他的所有振宇股份转到你的名下,只是没想到家里是这种情况。”
他沉吟感慨,两方面都要分家,目的却是南辕北辙。见他面色忽沉忽暗,她的声音继续响起,“离婚的滋味一言难尽,没有深切体会,真的难以知道,”她解嘲苦笑,“我这个女人,是否懂得太多?”
他抬眼看她,没有耻笑,只有同情理解和安慰,她受到鼓励,说了下去,“阿恒说是欠了你的,欠了小妹和大嫂的,我又何尝不欠罗永浩的?总觉你们比我幸运,还有还的方法,我却是还债无门不知如何去还。当初我净身出户,独立抚养豆豆,可是心里仍觉亏欠。”
他勃然恼怒,“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还欠他什么?我看倒是他欠了你的,不喜欢他,是他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倒平静,缓缓问他,“是么?大哥,你闭上眼睛静心想想,婚姻当初意味什么?那种承诺只是收取家用,同床生子,就没有别的什么了么?作为丈夫,你真的不亏欠大嫂任何东西么?”
他心中一动,想起她午餐桌上的那抹笑容,自己的妻子可曾有过,如果没有,那么又是谁,该给没给?随即哑然。“如果大嫂能够恨你,我倒觉得是你的幸运,如果罗永浩能够忘记,能够恨我,我反倒解脱了!”她的话,再次让他沉思。
“大嫂提的条件,你能给得起,为何不给?罗永浩的条件是要我爱他,我是真的给不起。这等纠缠有多伤人,大哥你一定想得出来,其实罗永浩也不是不懂,只是无法放手。要是大嫂得到股份,就能放手,那我真是要祝贺你,能少样负累,轻松前行!”
她又给他讲晓寒的爱情,“30岁的女人,还有尊严、梦想和重新开始的勇气,曾经错过又如何,更丰富而已,人生还有那么长,我倒是看好她今后情路。”末了她又加上一句,“有部电影,前苏联老片《莫斯科不相信眼泪》,是我妈最爱,里面有句台词,‘四十岁,生活才刚刚开始’,不知大哥觉得,这话可有道理?”
她的话对他不啻是醍醐灌顶,想到这世间女子,境界差异竟如此之大,不知是阿恒太过幸运,还是自己真的眼拙,如此女人,他真是从未遇到!好在,最好的被阿恒得到,他觉得就是他的最大幸运!
见他不语,她也不再多言,两人一起晚餐。
饭后她应散步,却不肯出去,怕是伤口难看,他讪笑地说,“我丑了一辈子,你只丑这一天,还至于这么在意。”她面色微红,“你不算丑,更何况你有补偿。”
“什么补偿?”他疑惑地问。
“你的声音那么好听!”的确如此,他相貌平平,一把浑厚的嗓音却堪比播音员,加上口才阅历,不知迷倒过多少女人。“我就没人补偿。”她轻轻嘟起唇瓣,低头自嗔。
她的脸本是被他所伤,现在她又一副小小女孩儿委屈样子,他就有些慌了,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你还在生气?要我怎么赔你?你说就是。”
她眼珠“咕噜噜”乱转,他觉得不是好事,倒也不觉担心,反而有些期待,正在胡乱猜测,她说,“我找首诗,你给我读,算做补偿!”
他大惊失色,跳起躲开,“真是胡闹,我哪会那些小孩子玩意儿!”
她委屈地坐在那里,也不出声,他心下又是不忍,“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一边想着,这都多少年了,自己当初最喜欢的《满江红》可还背得全?要不就《将进酒》?又被这孩子给整惨了!
“答应就好,我去找诗。”
“你还带了诗来?”
她撇撇嘴,并不理他,打开电脑搜索,他还真不太用这玩意儿,只好在旁边看着,直到她开始搜索“情诗”,他又一次惊叫,“你让我读这种唧唧歪歪玩意儿,不行,不行,坚决不行!”转身就走。
她一把拉住他,急急叫道,“你都没看,怎么就知是唧唧歪歪的玩意儿!你看了再说嘛!这样,我找的这首,你看看就行,我不用你读了,也不要补偿了,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