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呀,多少次劝你到我家来住,就是不来。你既然想着我母亲,就该听她的话。过来住吧,好么,我一定不吵你,不妒忌你!
不要说了。于梅说着挂了电话。
于梅还是参加了上海市大学生通俗歌曲大赛复赛。
实在来说,她是想留下点什么给大家,哪怕是一点点记忆。她可不愿像那流星,划过长空,便无可奈何地没了任何影子。这世间,还是有她值得留恋的,那些同学、老师们还有妹妹于雪,甚至前面对她有过心理疙瘩的养母秦慧敏。
最少,应该和他们告一个别,否则,真有那么一天……
比赛的那天,她上台的曲目,选了蔡琴的老歌,《渡口》。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知道思念从此生根
华年从此停顿
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春节即将临近,这是付青生相对比较忙的时候。他不得不放下手中兼办的吴德民案,指挥派出所全部人手,全力出警维护山原镇节前治安秩序。
付青生对来访的于梅说,决不是不欢迎,但我确实没有空来照顾你。
于梅微微一笑,坐在付青生掉了漆笨重的办公椅上,摆弄着她闪亮着金箔色光彩的两手指甲,自跟自说着话:这没指甲油卖,我忘了带指甲油了。
付青生听了说,你不要催逼我,只给我三个月,三个月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于梅没有理会他,说,我的指甲在思考着,什么时候给它上新的亮色,现在,它的表情,好像正临万丈深渊。
付青生说,我会想办法的,明天,我让人到县城里给你带一些。
于梅摇头头拒绝付青生的好意,把手指伸到眼前,自顾自怜似地说,我的指甲喜欢一种香气,那香气来自于母亲坟前的野菊花,也来自我,那已溶入记忆深处的黑暗岁月。这些,也许没有人能够明白,特别是对一些喜欢忘掉过去,毫无责任感,只顾眼前利益的人。
付青生听了脸讪讪地,他对于梅说,确实,我只顾眼前,但一些案子我不能不关心。昨个,我们打掉了一个犯罪团伙,虽然主犯在逃,但缴获了很多武器。这些武器,除了鸟统、匕首外,竟还有五四式手枪两把,子弹数十发。你想想,如果不是我们的努力,这些害人东西在社会里还不知怎么逞恶呢。
能带我看一下那些东西么?于梅问。
不行,那些东西已经被封存了,等这次节前治安行动结束,就统一交到县里去。
只是看一下嘛,长这么大,鸟铳、匕首、五四手枪等,我没见过呢。
我们有纪律的,于梅。
有人管才有纪律,你偷偷地带我去看,犯得上哪门子纪律!
没你这样说的。
就是说,连这也不答应我么?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看便是。付青生站起来,无奈的样子说。
于梅面露狡黠微笑,跟着付青生出去。
晚上十点,付青生至外面行动回来。
于梅从付青生安排的房间里迎出来,说,等着你呢,我从外面带来一点夜宵。说着,不由分说,拉着付青生便往值班室里拖。值班室里有一张褪了色的红色漆面的长方桌,长方桌后面的墙壁上,漆着毛主席指点民生、挥斥方遒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
别拉扯我啊,知道的,你是我妹妹,不知道的,以为我又找新女朋友了!
于梅听了放下他的手臂,眼盯着他,说,你现在知道我是你妹妹了?
付青生不语。
算了,不提这个事,省得扫兴。你在这坐着,我去把菜热热来。说着,于梅把付青生按在“民”字下头的椅子上,转身往食堂里去。
付青生抿了一小口白酒,说,其实,我不太喜欢喝酒。
这天冷的,一定得喝点。
可是我喝不下去。付青生面露难色。
哥,不管你诚不诚认,我总归是你小妹,简单弄点吃的给你,就算我尽一点心意,从此往后,我再也不缠你什么,除非你主动认我。
付青生沉默了,坐卧不安思绪纷繁的样子。
喝,哥。小妹虽是以茶当酒,但还是希望你能喝到量,因为,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付青生不得不端起酒杯。
于梅又打听了一下付青生女朋友的事,嫂子长嫂子短的亲热的问着,让付青生一次又一次地端起酒杯。
对了,马琨呢,今天好像是他值班。付青生想起什么似的,问于梅。
于梅答说,你回来了,他便走了。
他哪能走啊,岂有此理。
是我让他走的。
你让他走他就走?真是!
是我假传圣旨,行了吧。于梅假装生气着说。
怕是早就走了!付青生却真有点生气,怒容满面说。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咱兄妹喝酒,犯得着他在么?我把他支走,你不是怕他误会我是你新女朋友吧?放心,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是你的妹妹,只是,你浑浑噩噩搞不清楚罢了。
不是不是……只是,我不能喝醉,否则,值班室电话都没人接。不行不行,怎么也不能喝!付青生卷着舌头欲站起来说。
于梅再次下位,把付青生按在椅子上说,没人接又怎样,顶多挨个批评,可这酒不喝,哥,你别后悔,小妹要是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瞧你话说的,什么生啊死的。
对,就是生死的问题。你不喝个七道八道的,那我一定会九道十道。
九道十道?
我是说,我以妹子的身份最后一次敬你喝酒,你都不喝,我会有命在么?将来,我想着这个问题,夜不能寐,折磨人的梦魇,就会像吴德民的名字一样折磨着我。于梅这样说着,心里却想,不把你弄醉,我就达不到目的,达不到目的,我早晚死在吴德民手上,不是九道十道是什么。
吴德民!你把我当吴德民!付青生听了无比愤懑,当下慷慨激昂起来,猛喝一大口。
像我这样的年龄的人,大多数都使自己美丽花边的梦境怡然着,而我,却梦魇无边。说了你可能不相信,现在我的梦,无论是暗结阴郁如山墨的夜梦,还是呜咽着如白色苍穹的白日梦,那里面都有着狂风暴雨,这狂风暴雨,让我的心冷成一团,颓成一团!
别说了,妹子,这么深奥的话我听不懂,不过,我会让你那不懂的话变得简洁明白些的。不是我付青生吹牛,如果天不与我便,不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掉吴德民,我宁可玉碎,也不让他瓦全,到时,我定会与他同归于尽!
就爱听你这句话,哥,干!于梅举起盛满茶的豌,满意地说。
干!
哥,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到母亲的坟前来,到时你就明白了,她坟前的一草一木,都会明白地告诉你想知道的东西。
我明白你的话,你是说,要我多去看她!
就算是吧,哥!我再敬你,你一定要喝。
好,我喝!付青生仰头,把酒杯里的酒再次一饮而尽。
就这样一杯杯地,付青生便醉了。末了,他摇摇晃晃着站起来,于梅连忙扶住他。付青生说,妹子,其实,我早就认定你……你是我的妹子,只是,我有苦衷……有苦衷,只好心里诚认,表面上却不愿诚认……
我知道,你去休息吧,我扶你!于梅根本不想听他的酒话,扶着付青生走向他的房间。
妹子,外面是不是下着雨?
是的,下着雨呢!
是不是闪电雷鸣?
是的,电闪雷鸣,犹如春雷夏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