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本来就痴了呆着的,整个人如在云里雾里,轻飘飘地便被晓玲拉了急走着,边回过头去往子佩这边看,表情十分痛楚。
而子佩更加哀怨着,手握着那位王姓男同志的手更紧了,直到王同志叫痛才松开。
后来,春华仍不死心,特意到丽川,想问子佩个明白。可子佩那回却更坚定了,因为县委刚过来一位从市委调来的干部,那干部正好是春华政府办的同事。那人对子佩说,春华那小子好运气着呢,竟然被林副书记的女儿看中了,命好啊,命好,怪不得如沐春风马蹄轻啊。看他们两个,那个形影不离,叫人羡慕,叫人羡慕啊!
子佩彻底死了心。
春华来了,她连见一次的机会都不给他。那时她想,听他名字都恶心,别说看到他人了。
春华也愤怒了,他心里想,是的,你是帮了我不少,可当初是你先爱上我的,我又不是癞蛤蟆想妄吃天鹅肉!想到这里,他不由悲从心来,看来,事业有成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他要不是调到市府办来,哪会失去子佩!可子佩来信也太伤人了,她在信中说,我可以造一个才华横溢、风流倜倘的春华,我也同样可以再造一个才华横溢、风流倜倘的夏华、秋华和冬华。
小酒馆里除了我们,人都走光了。服务员们打着哈欠盯着我们,满脸的不耐提示着我们时间已经不早。
黄市长全然不理会这些,当然,我更不会。因为,从门口玻璃门写着的当中我清楚地看到,这酒店的营业时间离关门的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呢!
黄市长说,从此,我喉咙里老卡了一根鱼刺般,这鱼刺,堵住你的食道让你食不下咽,影响你呼吸让你活着难受。有时候我会安慰自己,时间会洗刷掉这一切,特别是和林晓玲结婚后,我会忘了她,忘了和她一起度过近十年的日日夜夜、风风雨雨。可我办不到。我不甘心,后来,我怀疑起来,因为,我忘记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一位十年和你相濡以沫的人,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把你忘个干净?况且,那十年,她付出多少的感情?那都是她自己的血与泪灌育的情感之花啊。想到这里,这堵住喉咙里的刺便永不消失,好像专等着子佩亲自来拔掉似的。
有两个不明白,首先就是林晓玲的信从哪里得来的,还有,你为什么会和晓玲那么形影不离地亲密着?我打断他的话问。
信,我敢断定是她找人仿造的。她到传达室里,故意说自己也有信寄,然后帮门卫收了信去。后来,我想起这件事来,拿我所有收到子佩的信,还有子佩收到我的信,与子佩一起回忆,对照,竟发现很多有出入的地方。她的改动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干脆把信没收,我说怎么后来,那么多找子佩兴师问罪的信怎么没了回音,使我更加焦躁和生气;二是抽梁换柱,把信中某页纸拿掉,或者找人捉笔临蓦笔迹,把她认为要紧的事写过;三是李代桃僵,改变个别字,把意思完全换掉,这种改动诗信较多。所有晓玲做的这些,简直令人发指,我痛恨她这种卑劣行径,尽管她后来一直强调,她那是因为爱我,是爱我就无罪,可她真的就无罪么!
我听他说如醍醐灌顶般猛醒,想起黄母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意思是黄羲也会犯错,可你得原谅她,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你的女人。她当时是很温柔地说着,可这温柔现在听起来却字字如刀,这刀也许不砍在我身上,而是砍在俞梅花身上。
她有这样的临蓦笔迹的能力?我问。
她没有,可她家里有的是这种文人特长朋友。后来和她结婚,我便知道了那个不要脸的人,一定是他干的。你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你的领导,你单位的一把手,秦处长!现在,他还是本市知名的书法家,呸,真无德的书法家!
那你为什么显着和晓玲亲密的样子,让子佩彻底失望呢?我按捺住我的吃惊,继续问。
关于我和晓玲亲密着,我想,这可真是我错需要检讨的地方。确实,我那时利欲薰心,想得太多,也想得太荒唐。晓玲和我亲近,我就自己欺骗自己,想自己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只是想交一位异性朋友嘛。可当晓玲之心昭然若揭时,我还自己欺骗自己,以为只要自己跟她说清楚了,再错也错不到自己。
你是说,你还真是端着豌里的,还盯着锅里的,脚踏两只船儿!
不,天地良心,在子佩离弃我之前,我根本没喜欢过晓玲。只是,我想利用晓玲。那时,我太想事业有成了,心里便很怕得罪晓玲,从而得罪林副书记。所以,我和她就这么若即若离,不尴不尬的下去。也有很多人说我,说你小子也太春风得意了吧,林副书记的女儿都喜欢你。我虽然矢口否认,但却故意装作一副只是害臊着的样子。我不知那时怎么会显得那样,其实,那也是一种卑劣,是官欲权欲使心灵龌龊了而作怪。因为,我感到了做林副书记千金的男友,从而享受到做事的轻松和容易。有时,事情根本你没做什么,可功劳就也会落在你头上。但我没想到我这么做会招报应的,果然,世间就有那么巧的事,我的一个同事竟调到丽川县委去了。而他,正好工作机缘碰上子佩。后来,也正是他,娶了子佩。那人叫陈子明,在市府办原来他是个红人,可因为我,他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和荣耀,后来,呆得无趣,早早地向市府提出下县锻炼去了。这个人,平日里我也最讨厌他,可是,正是我讨厌他,子佩却故意喜欢上了他,还嫁给了他。当我听到她要嫁给他时,我惊呆了,我才知道所谓的她想回上海,她想嫁给上海人全是假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已经确立了和晓玲的热恋关系,就差良道吉日结婚。而她,已经穿上了别人的嫁衣了。
春华说着,又猛倒了一大满杯,手端起向我示意,接着不管我喝不喝,自己仰脖喝尽。我看到他,眼角里竟依稀有泪点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落泪时,我暗想。
那就是一根刺啊,卡在我喉咙口上的刺。尽管现在,我和子佩重温旧梦,可想到我和她竟然如此被人耍,我那刺难消,真难消啊,永远都不会消。
您恨林晓玲么?
恨,当然恨她,也恨我自己。那刺,不是她一个人给的。打个比方,如果那刺是她放在饭里的话,我却明知有刺还把饭吞到喉咙里!
说着,他又自斟自饮了一大杯,接着还要来。
我抢过他的酒杯,他显然有点醉意,怒视着我喝道,拿来!
您要开车!
这点酒能醉人?你拿来!
黄叔叔,你喉咙里有刺是吧,而我呢!我是心里有刺你知道不知道!你卡着只是在喉咙里,而我的刺却卡在心里。这卡在心里的刺,它让我每日每夜痛苦着不得安稳,我却没有一点办法你知道不知道!你被子佩误会了,子佩至多只是嫁过一个,可她呢,她可能会死的你知道不知道!不错,现实对你很残忍,可对我呢!你好说还和子佩重归于好,而我呢,我能离开黄羲么!上天造人,一个亚当一个夏娃,他们相爱互相只要一个人,可那瞎了眼的老天,为什么叫林晓玲爱你,又叫她女儿爱上我呢!她们爱就爱吧,为什么偏偏要在我们爱上别人后再来爱?这样算什么,荒唐之尤,无耻之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