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通了俞梅花的电话。
宁捷……接着电话那头是她的哭声。
梅花,原谅我……对不起……我哽着嗓音说。
宁捷,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动不动就耍性子,我不该那么浅薄,我不该不信任你,怀疑你……
别那样说,梅花,别那样说。
宁捷,你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来!你不能离开我,我是鱼你是水你知道么,鱼不能离开水,会死的!
梅花……
宁捷,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在哪?我不管你在哪,你必须在明晚前赶到新余来,否则,你看不到我了。我不是吓你的,我是真的不吓你,求你不要抱试一试的心理,求你啊,别让我死,我害怕!
听着,我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我也不西行了。我现在在新余春龙大酒店,你明晚九点之前一定得过来,我等着你,要我死还是生,你决定吧!
梅花!
她挂了电话。
我再拨,她执拗的不接。我怕她关机,连忙发一个信息给她,说自己正在舟山,现在正连夜赶往新余,叫她一定等我,除非我出车祸死了。
我打听到了凌晨一点还有离开沈家门去定海宁波方向的船只,便立马向码头走去。
在码头上,意外地碰见鼻青脸肿的波波。
波波见着我也非常意外。
我们并肩站在客船的船头。
波波说,所谓生活的悲欢离合,都是一场戏罢了,何必那么认真呢。
悲欢离合,正因为是一场戏,才要认真去演。我回答他说。
可怎么演,我们都只能是配角,因为我们没钱。现在有钱的人,就占有女人,占有她的身体,她的灵魂。波波颓丧着神气说。
那是因为那女人是不真心去演人生大戏的女人,她不是好女人。好女人,会忘情地在戏中扮演好她的角色,做一位好女友、好妻子、好母亲、好奶奶……
你的女朋友一定是位好女孩。
你如何知道。
很明显,你今天是因她而内疚,再发狂。而我呢,这寒假的几十天来,我疯狂地玩着女人,因为我知道,我赚这么一丁点钱只能是自己骗自己,能赚得过那些大款吗!原始积累,屁!还不如放纵自己,她堕落,我也堕落,到时在学校,我即使再追她也不会恶心,你知道么老兄,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看着他,这个瘦已不成形样的大男孩,心里一阵酸楚。比起他,我已经够幸福的了,我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我转过身去,迎着顶面而来的海风,真想大喊,俞梅花,等我,一定等我!
相对擦身而过的一艘客船,船头上也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站在那尽情忘我地吹着萨克斯管,《午夜的萨克斯》的曲子。女的则依偎在男子肩上,幸福地闭着眼陶醉着。
我们当初也像他们这样,波波说。我和她也是这样走入沈家门的,可是,从沈家门回来的,却是我一个。
他们也是流浪艺人?
波波流着泪点点头。
萨克斯的音乐在大海中慢慢地飘漾着,桅杆高处,远射的灯光忽明忽暗地在海面上起伏不定。
海风,在船舷边呜咽着一曲伤感的歌。
几经辗转,我于晚上八点半出现在俞梅花的面前。
俞梅花开门见到我,她穿着我原先没见过的粉红色的线衣,脸色苍白,毫无热情地不说话,侧身让我进去。
门在我后面幽幽地关上。
她坐在床沿的一角,遥空器在她的手里战兢兢地指挥着电视,电视画面一帧一帧地闪过,来不及把我瞥清楚。
我安慰她说:我只是在外走走,即没打算下江,也没打算跳海,我还没对生活那么刻骨仇恨,只是……
只是对我有了刻骨仇恨?然后在蜜月的时候将新婚妻子扔在空房里,然后自己去海边找心灵的妹妹,然后向你妻子**,说你宁捷尽管娶了我,但可以随时待我如件把衣服一样将我丢弃掉是不是!宁捷,你还算是人么,我怎么瞎了眼嫁给你这样的人呢!
她的说话语调极尽尖酸刻薄,三个然后对我的魂灵严刑拷打,与在短信里那个极尽痴怨的俞梅花差别万里。我闪出一种不悦的念头,但想到自己在舟山那座宾馆所犯下的滔天罪行,还是垂下头去,显出一种认罪服法的态度。
宁捷,你就给一个明白话,我们过还是不过,不过,我们现在就玩完;过,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地过一辈子。
过,怎么不过,你这么漂亮,我打灯笼都难找你这样的好老婆。
少来,别尽挑那些不消价钱的话去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我说跟你不过了,那是对不起自己啊。就是反动派为把我们分开,押我到刑场,对我就行死亡威胁,我也会坚贞不屈地高喊,我爱俞梅花,为了俞梅花,你们开枪吧,打死我,我下辈子还要爱俞梅花!
俞梅花笑了。她脸上终有一些红润来,眼角竟渗出看似有点离奇、夸张的泪水。
真的过啊,你别后悔!她说。
怎么会,你看你完全就没长大,我跟你过就像演生活戏似的。
演戏怎么了,人生不就是一场戏么,我们都是演员。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演技不太好,你不要见怪,所以告诫你不满意我的时候,要随时记起我的这句话,别赖我没跟你讲。
讲了讲了,我郑重申明。
真的过?
真的,哆不哆嗦!
那好,我正告你宁捷,要过的话就要知道和你演对手戏的是谁,是我俞梅花不是黄羲,以后也是我俞梅花俞梅花再俞梅花,不是什么红羲、绿羲、白羲。你也不能到处寻心灵鸡汤喝,到什么海边、山颠去寻什么妹妹,我就是你的妹妹,唯一的妹妹知道么?还什么“回首城市,泪水盈盈”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啊,我有那么俗气么,我还赚你俗气呢,没有一点男子气,总是让我生气。
好好,我俗,你俞梅花名如其人,如梅花般美韵多姿、风姿绰约,乃寒中极品也,引得我这俗泥在污浊不堪的地面上天天只将你傻看。
不许贫,我还正生气着呢。
那好,我不让你生气,行么,我看电视。说着,我要拿过她的遥空器。
不可以。
又怎么了,你根本不看电视,电视都你折磨得向我告状呢。
你先出去一下。
出去?我的老婆,几点了,都北京时间二十一点整了。
你出不出去!她站了起来,嗔视着我,大大的眼睛放一泓秋水向我淹来。
好好,我出去,不过,什么时候能进来。
我打你电话,你不要接,就进来。
到底要多久,我可以考虑在门外,还是去新余的街上看看星星见见月亮。我走到客房门前说。
管你呢,让你在外面冻死,省得我想你。她笑着说。
哎,屈啊我!我打开门说。
半小时吧,大概。后面俞梅花的声音,在要关上门的当儿追上了我。
为什么不开灯?我进了门说。